我尴尬至极,心想电视剧这样发展下去,就叫人没法演了。她看出了我不想谈这个,便又回到先前的话题,问我为什么至今还是单身。“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吗?听卓娅芳说,你们单位有个苗玲就很不错嘛。”
“苗玲?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怎么什么事到你这儿都变得不可能?别跟我说什么年龄差距呀,代沟呀,要说就说真正的原因。”
苗玲的问题其他人也问过我,我从不正面回答,但是今天,面对着她,我不知为什么产生了一种敞开心扉的欲望。
“真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我已经没有爱的能力了,而没有爱情的婚姻……”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对吧?”方丽华又露出调侃的笑容,“你呀,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实婚姻和爱情本来就是两回事。特别是咱们中国,人们根本没有这种意义上的道德观念。你睁开眼睛看看周围,有几个家庭是靠爱情维系的?尤其是咱们这个年龄段的人,都是文革期间结婚的,结婚就是为了过日子。那个年代人们根本不承认生活中还有爱情这个东西。”
“这倒是。”我深有同感地点着头,觉得和她一起聊天的那种愉悦感又回来了,“那时候的人说话都尽量回避这个字……”
“还说别人呢,你不也是这样吗?”她瞟我一下,眼里波光潋滟,“那时候我一直想听你说这个字,可是你直到最后也没说……”
“因为我往往是个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你这话说对了!所以咱们那时候完全是柏拉图式的……”
“其实柏拉图式的才是最美好最纯洁的……”
“因而也是人们最不能理解的。那时候你要是跟人家说起柏拉图,人家肯定吓一跳,说你中毒太深……”
“甚至说你神经出了毛病,没准还会起个大早替你到安定医院去排队挂个号。”
方丽华放声大笑起来,引得周围桌边纷纷投来艳羡或嫉妒的目光——前者属于男士,后者属于女士。
“啊——,”她往坡形沙发一靠,两手搭在扶手上,欣喜地摇着头,“好久没和别人这样互相打断争着说话了……”
“我也是。”
“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她惬意地闭上眼睛。
“这种感觉真好。”这句话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然后对视一眼,一齐笑了。
“方处长!”忽听有人叫了一声。一个斯斯文文的小伙子挽着一位胖姑娘从楼梯那边快步走来。
“方处长,您也在这儿呀,真巧!”小伙子脸上挂着谦恭的笑容,没等方丽华答话,便指着胖姑娘说这是小李,她爸爸就是上次来过的李县长。胖姑娘立刻伸出双手,抓住方丽华的手使劲摇,一边语速很快地说哎呀你就是方处长呀,早就听小白说过你了,没想到方处长这么年轻这么有风度呀!哎呀赵主任身体好吧?孟夫人也好吧?方丽华愣了一下,胖姑娘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来,说方处长你不知道,赵主任上个月带着孟夫人到我们县视察就是我爸爸接待的嘛,我爸爸还说过两天要到您家去看望老领导呢,方处长请你一定要替我们向他们两位老人家问好呀……接着小伙子也坐下来,和胖姑娘一边一个,将方丽华夹在中间,两张嘴一齐忙乎,弄得方丽华无所适从,不知听哪边的好。
他们离开后,方丽华轻轻说了声“真烦”,然后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刚才咱们说到哪儿啦?”
“好像说到把柏拉图弄到安定医院。”我说,“不过,现在的人对待柏拉图可能友好一些……”
“我看不见得,”方丽华摇摇头,“现在的人都很实际,离柏拉图更远,许多婚姻都是金钱婚姻。”
“这种婚姻是最不道德的……”
“最不道德的是政治婚姻。”她冷冷地说,突然变得兴趣索然。
正文 第三部(28)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饱尝了一分为二的痛苦,因为我分裂成了两个舒雁,这两个家伙每天都在我心中打架。其中一个家伙愚蠢而又极其固执,天天纠缠着要我给方丽华打电话。另一个理智的舒雁就叫他识相一点,自爱一点。人家方丽华已经有家了,而且还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高贵华丽的家,省领导的家还不高贵吗?何况人家本人也是重权在握的信贷处长,养尊处优的少奶奶,习惯于喝不放糖的清咖啡,穿名牌服装,戴贵重首饰,和你完全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你还是远远躲开,不要自找没趣吧!你要继续当思想的巨人也未尝不可,那你就悄悄地单相思算了。但是行动上必须是矮子,不得越雷池半步!打电话已经属于行动范畴了你知道吗?再说你一个单身汉跟人家打电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当第三者?柏拉图式的第三者也是第三者!
理智的舒雁义正辞严,愚蠢的那个却总是不肯死心。然而“第三者”这顶帽子毕竟太可怕了,所以这个备受争议的电话就始终没有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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