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子迷信?老子亲眼看到的!白花花的骨头,扁担那么长……”二叔伸开双臂比划着。
“哪个人的骨头有这么长?”陈长生哭笑不得,“你喊大家说,你这个话不是迷信是啥子嘛!”
“你狗日的就晓得说老子迷信!人家城里头的先生不比你狗日的懂得多?人家是戴眼镜的……”
“戴眼镜的又咋个嘛?”
“老子不跟你说啰!”二叔扛起锄头转身就走,气得陈长生一屁股蹲在地上喘粗气。我在他身边蹲下来,掏出烟递给他一枝,等他喘息初定,方才说起正题:
“长生,我问你个事,你小学这个院子,以前是不是叫做‘必香居’?”
“不是,这个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你们王家坪一带,有没有一个叫做‘必香居’的地方?”
“没有,绝对没有。”陈长生断然摇头。我心里一松,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不但王家坪没有,我们整个乡都没有!这些情况,我当乡长的还不晓得?”说起当乡长,他突然悲愤起来,“妈哟!这个受气的副乡长我硬是不想当毬啰……”
我有点吃惊,忙问他怎么回事。陈长生满脸“苦恼人的笑”,说自从王家坪要修工厂,二叔就一直跟他斗气,乡里派他负责征地搬迁工作,别的人家都搬了,只剩下二叔一家钉子户死活不肯走,搬走的人便认为自己吃了亏,回过头来找他纠缠,“我简直一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你二叔怎么这样固执?”
“他说这个地方有神王爷的坟,挖不得……”
神王爷的坟?!我心里动了一下,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他说的是哪个神王爷?”
“当然是神泉山里头那个啰,你刚才也听到了,他硬说他亲眼见到的……”
“二叔说没说,他什么时候见到的?”
“他说是解放那年。我看他简直是老糊涂了……”陈长生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要走,我赶紧拉了他一下:
“那,二叔说有个戴眼镜的,又是怎么回事?”
“他那是说梦话!”陈长生有点不耐烦,“他说那年城里来了个戴眼镜的教书先生,喊他们挖了个坑坑,坑坑里头就是神王爷的骨头,你说这可能不可能嘛?”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陈乡长”,陈长生应了一声,匆匆走了,撇下我一个人蹲在那里发呆。片刻之后,我一跃而起,在工地上到处寻找二叔,但二叔已经了无踪影。
最后我心事重重地来到唐亚辉的办公室。他正端着饭盒狼吞虎咽,顺手将另一个饭盒推到我面前:“午饭我已经打来了,条件有限,你老人家将就吃点吧。”
“唐亚辉,跟你商量个事。”我将饭盒推到一边,“咱们是不是把王家坪的情况向文物局报告一下?”
唐亚辉的筷子停在嘴里不动了。他咬着筷子瞪着眼睛看着我,那眼神有点怪——不是惊愕,而是戒惧。
“舒雁你哪股水又发了?”
我把石碑、以及二叔说的话,告诉了他。唐亚辉极不自然地大笑。“我还以为你找到‘必香居’了呢,闹半天还是这些破玩意儿!行啦行啦,快吃饭吧,吃了饭赶快回去干活,少在这儿跟我废话!”
“要不,我找你们汪老板谈一谈?”
“千万不要!”唐亚辉突然变色,抢步上前将门关严,还将插销别上了,“舒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
“危险?什么意思?”
唐亚辉一愣,然后叫我给他一支烟。我将烟扔过去,他点起吸了两口,才说:“我的意思很简单:王家坪这个厂址是谁给我们选的?是你!向我们打包票说在这个地方建厂肯定赢利的是谁?还是你!”他把桌子一拍,“现在我们搞了一半,你又说厂址有问题了,你怎么向方方面面交代?以后谁还敢相信你?你还有什么脸搞设计?你说你这样下去危险不危险?这些后果你想清楚没有?”
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唐亚辉,你知道吗?正因为项目今天这个局面是我造成的,我才觉得良心不安。何况我又当着这个设总,成天催着大伙儿出图,可要是王家坪真的压了文物,我们的图出得越多,施工进度越快,将来造成的损失就越大,你说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安心?”
唐亚辉吸着烟看了我半天,最后将烟头一扔,说:“要不这样吧,你干脆不要当这个项目的设总了,好不好?脱离这个项目,离得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你再不用想这件事情,也就心安了。我当然舍不得你离开,可是对你说来,这是唯一的出路。”
“那样我恐怕心里更不安。”我苦笑着摇头,“唯一的出路是找文物局,我今天回去就向陆院长报告这事……”
“舒雁!”唐亚辉焦急地叫了一声,“这么大的事,你千万不能头脑发热!我劝你好好考虑几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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