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已经到了不少同学。全大海指挥大家把茶桌拉拢来凑在一起,正式开会似的围着坐了一圈。我环顾一周,有些面孔是经常见到的,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名字,有的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坐在我旁边一位很胖的女同学一个劲问我今天怎么来的,是坐公共汽车,骑自行车,摩托车,还是自己开车来的。我想了半天没想起她是谁,又不好直接请教。其他人大概也有我这种感觉,当全大海以组织者的身份宣布同学会开始时,便有人提议先由每人作个自我介绍,立刻得到一片异口同声的赞同。
随着一个又一个人报出自己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大家的记忆力一点一点地恢复了,纷纷说出他或她昔日的绰号以及各种有趣的事迹。我旁边那个女同学还不时大声感叹:哎呀你的变化真大呀,简直认不出来了。那人便说我老了许多是吧,那女同学就说没老没老,还是和以前差不多的。其实变化最大的是她自己。当她报出姓名时我着实吃了一惊:她竟然是那个瘦瘦小小的沙小英!记得她是最不爱说话的嘛,偶尔说次话也跟蚊子叫似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健谈而洪亮啦?岁月简直使她变了一个人!
自我介绍过程中又有一些人陆续来到。最后上来的是个穿黑泥夹克的大个子,腋下夹着一只手包,我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他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不再是当年那个雄赳赳的小伙子劲头,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沉稳而又干练的风度。
他没有像别人那样,一进门就和人们一一握手,而是径自走向长桌旁边一张空椅子,坐下来后微笑着向大家点点头。随后他看见了我,立刻友好地举手致意。这时全大海对他说该你做自我介绍了。当他报出自己名字时,好几个人都现出困惑的神色面面相觑,然后他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笑说:我的绰号叫罗大脚。话刚出口立时引起一阵欢呼。罗大脚在十六中无人不晓,但是没几个人知道罗大脚就是罗剑云。
看着罗剑云谦和的笑容,我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为什么不找他谈谈呢?他是唐亚辉的铁哥们儿,而唐亚辉又是我的铁哥们儿,铁哥们儿的平方当然也是铁哥们儿!他一定会耐心地倾听我,理解我,保护我,决不会像派出所那些陌生的警察那样一推六二五。公安局里有这么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还是个堂堂处长,管他欧小姐是黑社会还是神经病,我都不用害怕了!
我想跟罗剑云单独谈谈,但他坐的地方离我太远。好容易等到自我介绍结束,几个同学又把罗剑云围在中间问长问短,我一时插不进嘴。倒是罗剑云见我过来,主动拉住我的手使劲握了握:“舒雁,咱们好久没见了,有二十来年了吧?唐亚辉今天怎么没来?你们以前总是形影不离的嘛。”我刚说了两句,沙小英又插进来,再次表现出对交通工具的莫大兴趣,一定要弄清楚罗处长开的车是什么牌子,哪个国家生产的,属于哪种档次,什么价位……我只好等中午聚餐时再找机会。
聚餐是在公园外面的“醉仙楼”进行的,热热闹闹坐了三桌。上楼时看见罗剑云已被沙小英和卓娅芳夹在中间应接不暇,我便在全大海身边坐下了。坐下后才想起他要罚我三杯酒,心中不免有些惴惴。然而全大海根本顾不上罚我,几乎每个人都来向他敬酒,都说全大海你今天辛苦了,你能够联系上这么多老同学真是不容易,我们今天能聚到一起都要感谢你这个热心人,所以你一定要把这杯喝了……全大海拼命推辞,最后还是喝得一塌糊涂,捂着嘴巴跑到厕所呕吐去了。
全大海走后我看看手表,1点10分,该给陆院长打电话了。我跑下楼,用饭店的电话拨通陆院长家的号码,接电话的正是陆院长。我用三分钟向他说明我为什么必须立刻出差去为工艺专业收集资料,老头子一听是新疆项目需要,连我到哪里出差都没问,就很爽快地同意了。
回到楼上,我走到卓娅芳身边,按照预定计划掏出自行车钥匙。
“舒雁,”罗剑云将一杯啤酒递过来,“咱俩喝一杯,为了友谊!”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老罗,其实我很想跟你谈一谈……”
“好啊,那咱们下午找个地方。”
“今天不行了,”我遗憾地说,“我要去兰州出差……”
“你要出差?”卓娅芳惊讶地看着我,“昨天怎么没听你说?”
“临时决定的。”
“票买了吗?几点钟的车?”
“14点25分。”我把钥匙交给她,“我没时间回家了,你替我把自行车骑回去,好吗?我的自行车你认识吧?就放在公园存车处。”然后我紧紧握住罗剑云的手,“老罗,出差回来我想找你好好聊一下。”
“行。”罗剑云递给我一张名片,“你打这个电话就可以找到我。好,祝你一路顺风!”
告别出来,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开始了我的逃亡之旅。
正文 第三部(11)
3月9日晚上9点钟,我走进兰州和平饭店,看见服务台前站着三个人。这三个背影我并不陌生,几分钟前,我就是跟在他们后面走出兰州火车站的。
这三个人正在跟值班小姐交涉。准确地说,办交涉的只是其中一位瘦高个,我走到跟前时,他转过身来,对旁边抽烟的同伴说:“只有一个床位了,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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