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开瓶久了容易粘盖,所以文秀娟会先在瓶口覆一层保鲜膜,再盖盖子。此刻,她拧开盖子的时候,保鲜膜撕裂了。封上保鲜膜再盖盖子,是不能拧太紧的,否则容易撕裂薄膜,文秀娟是节省惯了的人,向来会注意把瓶盖旋到恰好的程度。
蜂蜜被动过了!
一直以来,她只是怀疑和担心,还时时嘲笑自己太敏感,但没想到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是事实。冰寒彻骨,又突地烧起无名火来,让她一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们谁动了我蜂蜜?你们谁动了我蜂蜜?
文秀娟连问了两遍。第一遍轻不可闻,第二遍声嘶力竭。
司灵哧地一笑,说谁没事动你蜂蜜,没看我们刚回来吗。刘小悠也不高兴起来,说刚才就你和柳絮在寝室。文秀娟一张张脸孔望过去,每个人多少都有不悦之色。
文秀娟捧着她的蜂蜜,就像捧着一罐毒药,不,这实实在在就是一罐子毒药!她把玻璃罐狠狠扔进垃圾筒,一声碎响,蜂蜜特有的香气在空气里散发开来。
脾气真大,可惜了好好的蜂蜜。刘小悠说。
你这不是招虫子吗?难得赵芹也不高兴起来。
文秀娟铁青着脸不搭理,柳絮默默把垃圾桶拿出去清理干净。
文秀娟事后后悔,自己遇大事还是沉不住气,应该收着瓶子,想法子去化验一下的。这一夜文秀娟纷纷扰扰做了数不清的乱梦,几次醒来,浓重的黑暗让她恐惧。她很想去报警,但当然不敢,生怕反倒调查出了文秀琳的事情,报纸上公安刑警大案必破,自己怎么敢往枪口上凑。
第二天早上醒来,没人再提昨晚的那瓶蜂蜜。文秀娟神色如常,情绪已经收拾整齐。
许己杀人,就不许人来杀己?
但文秀娟却是不信什么因果报应的,自己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别人想要什么,便试试能不能从她这里拿走。
我已经知道有一个你了,文秀娟发狠地想。
但你可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我么?
2
文秀娟查不出自己得了什么病。她请了半天假偷偷去医院查的,不想大张旗鼓,不想让那个下毒的家伙知道她知道了,她为昨夜自己的失态后悔,此刻最好不要打草惊蛇。血常规B超都做了,医生听她说了些症状,最后讲要么你挂个中医号调理一下。
文秀娟确定自己得做更进一步的详细检查,但那样子半天是不够的
谁会想要杀自己?班里每个人都不喜欢自己,除了柳絮。
就那么几个同学,一个个数过来,司灵对她的恶感最明显,当然嫌疑很大;战雯雯也说不准,文秀娟觉得她在偷偷喜欢项伟。男生可能性小一些,因为下毒没有女生方便,可是同在一幢楼,真要找机会也不是办不到,张文宇和钱穆是项伟的好哥们,看她的眼神很凶狠。
一切全都是因为项伟。本来,事情明明在好起来的。
要什么样的恨,才会让人起杀心?人心险恶,文秀娟顶明白这点。
她非常注意自己的饮食,不给别人下手的机会,观察每个同学看自己的眼神,分辨其中恶意的程度。不可避免地,文秀娟开始失眠,难以入睡并且会无缘无故地惊醒。
文秀娟睁着眼睛看黑夜,听着房间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其他人应该已经熟睡很久了。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不能这样下去,她想,必须得想个法子。有一条毒蛇正藏在自己的影子里,可每一次回头都看不见它。
必须得看见它。在它来咬自己的时候,总看得见了吧?
如果可以主动创造一个机会,引诱那个人再次下手,就可以发现他了吧。
假如我是那个人,文秀娟想,假如我是凶手。
慢慢地,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发觉,黑夜里,她的脸庞上浮起一缕笑容。是啊,那是她熟悉的领域。
这一整晚文秀娟都没有睡,到天亮的时候,她决定去住一次医院。
关于这次住院,她筹划了一阵子,有许多细节要琢磨,所以直到十一月十一日才达成。看起来这完全像个偶然事件,她参加了一个本该很安全的药试,药是在美国通过FDA认证,已经上市好些年的头孢类抗生素,不过在国内是完完全全的新药。静脉注射试验的第二管,文秀娟表现出明显的不适,并发呕吐。进医院检查了几天,没查出什么,就当是药物过敏反应,这很常见。
住院时除了父亲,负责药试的老师,也就只有柳絮来探望过,未免有一些孤单。不过这也在文秀娟意料之中。没太多人来挺好,她坚持让医生给自己加了一堆的非常规检测项目,关于这些奇怪的检测,她既不想给同学知道,也不想给父亲知道。比如,她做了全套的血液寄生虫卵检查。
自己的某些症状,让文秀娟联想到姐姐。理智告诉她,不可能有人知道姐姐是怎么死的,也不可能有人在用同样的方式害自己。但理智与情结总是分道而行。
检查的结果让文秀娟松了口气,没有寄生虫卵。然而也没有查出其他中毒迹象。
回学校的路上,文秀娟想,是不是自己疑心病太重了?于是她开始对那口箱子里的情况忐忑起来,在去医院之前,她希望看到那口箱子发生某种变化,这是她精心设计的圈套。而现在,她又希望箱子里什么都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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