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房间的时候,柳絮最后打量了一眼,忽然发现,在挨着门的墙角,倚了一块木板。柳絮多看了几眼,木板上密密麻麻的奇异刻痕让她忽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还有这个,我也能带走吗?”她问擦干了泪走过来的郭母。
“这个?”郭母诧异地问,带走几本书还在正常范围内,可还要一块木板,多少有几分奇怪。
“这块板子他拿回来不久,都不知道是派什么用的,你要也行,可不重吗?”
“我是听郭慨提过,这块木板,对他挺有意义的。这个,应该是课桌的桌面。”
“课桌?这么说倒是像。”
柳絮点点头。是啊,一张课桌,信箱的一部分。
告辞的时候,柳絮留下了自已的电话号码,说如果那部手机还回来了,麻烦告诉她一声。两位老人对这个要求有些意外,柳絮说,她也觉得郭慨不是那样的人,如果看到手机里的信息,也许她可以尽一些力。话里有话,但柳絮没给老人追问的机会就抱着木板离开了。
走到楼下,柳絮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抬头看,郭父在窗口向她挥手,让她再上去。柳絮走回去,郭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数码相机。
“刚才,你说你相信郭慨不是那样的人,对吗?”
“当然,郭伯伯。”柳絮斩钉截铁地说。
“有一张照片,这是我们前两天整理他的相机照片时发现的。我传给公安了,我们总是尽力提供线索,但说实话,不知道有没有用。我也想给你看一下。”
柳絮凑过去,从相机小小的显示屏幕里看到了一张翻拍照片。被翻拍的照片是张三人合影,柳絮一眼认出的并不是中间那个已经不常出现的女歌手,而是右边的年轻服务生。
“你认得上面的人?”郭父问。显然柳絮还不太会掩盖自己的心情。
“哦,中间那个,是个明星吧。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他去世那天,晚上十点十二分,相机上的时间。几小时之后他就被害了。”老人深深看了柳絮一眼。
“你知道一些他的事,对吗?”
柳絮抓着课桌板的双手紧了起来,骨节发白。“我想抓到杀害郭慨的凶手,郭伯伯,我一定要抓到他!”她抱着木板尽力鞠了个躬,转身飞快跑下了楼。
3
胶带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已经完全失去了黏性,像褪下来的蛇皮一样软软搭在信纸背面。柳絮把信轻轻展开,见到了上面的那一行内容。
时间不变,地点换成蓝色。
这封信夹在《犯罪心理画像》里。
从郭家回来之后,柳絮把原本用作书房的小房间布置成了一间案情分析室。两幅窗帘拉起,所有信纸的复印件全部展开来,贴在窗帘上。她是如此的大张旗鼓,不怕丈夫知道他烧去的原信还有复印备份,不怕丈夫知道她重新追查此事的意图。她就是要做给费志刚看,好叫他不要再来劝说自己,不要打扰阻挠自己。
那块课桌板也被挂在了墙上,郭慨找到了这个“信箱”,并且把它的一部分拆下来保存在家里,柳絮相信必然是有原因的。看着这块木板的时候,上面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怪异符号让人挪不开视线,细想起来,这样的刻痕,和一般课桌上的涂鸦式刻痕毫不相同,或许正是这点,让郭慨起了疑心。“信箱”上的符号和整个案子有关系吗?但这些符号,在谋杀者通信中完全没有提到呀。
课桌板是郭慨的新进展,夹在《犯罪心理画像》里的信件也是,如果他没有被杀,那么在紧接下来的那次碰面时,就会告知柳絮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以及基于此的案情分析。可现在,所有的事情柳絮只能靠猜测了。信是从哪里来的呢?上面的字迹,很明显是案犯B的,这是文秀娟箫中藏信里未包括的一封新信,从内容上看,应该排在原本最后一封见面信之后。郭慨是从哪里取得的这封信呢,难道是和“信箱”一起取得的吗?从现有的情况看,这是最符合逻辑的推断了。为什么这封信当年没有被取走呢,两个谋杀者到底碰头了没有呢?
太多的疑问了,并不仅仅只有这封新出现的信件。每当窗帘拉上,白炽灯亮起,亮白的光照在每一张纸和课桌板上,那些经过精心掩饰的方块汉字和怪异的符号便会飞舞起来,织成难以辨认的轨迹,化作一张大网把柳絮罩起来。要从这里面抽丝剥茧理清头绪,谈何容易。没有了郭慨的分析,再如何的复杂困难,也只能靠柳絮一个人。在最开始的一个多星期里,柳絮完全把这些放在一边,一头扎到了郭慨的那堆刑侦学相关书籍中去。她略过那些定义和纲要性的内容不读,只瞧其中推理演绎研判的部分,各种各样的犯罪动机和犯罪型人格分析,以及所有相关案例的侦破过程。因为这些是郭慨的课本,所以在很多地方,还写了郭慨自己的学习心得。
这些学习心得需要很努力地分辨,因为它们隐藏在一大堆歪歪扭扭的其他手写内容里,显得不那么显眼,在学习心得之外,在课本空隙中,还写了些其他的东西。
那是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没头没尾,近乎片断式的场景。青春期少年漫无边际的狂想吧,起初柳絮这么想。然后一篇篇读下来,又瞥见在书的一些角落里有自己的名字——那是工工整整的“柳絮”两个字,除了这两个字外,整本书上郭慨再未用那么工整和那么重的笔力去写任何其他的字,哪怕是他自己的名字。“柳絮”“柳絮”“柳絮”“柳絮”,这些名字散落在那么多本书里,遍布了郭慨警校生涯的每分每刻。她知道郭慨喜欢自己,但从来不知道,是这样工整这样用力地喜欢,至少她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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