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死,在这地方倒也简单,只须倒在路旁就完了。干线以外的道路,有时整天没有一辆汽车经过,即使有车,车里的人也把行人当作是荒野里的死尸,连看都不看一眼的。
三郎能理解四郎的哀怨,可他自己也不好受啊。他无发泄忿怒,便恶狠狠地申斥起弟弟来。
俩人默默地走啊,走啊,又走了约莫两个小时,依旧未见一辆汽车。火红的阳光洒满大地,没有任何遮挡。道路两旁是毛之地,绵延起伏的荒原上空,秃鹰在盘旋,虎视眈耽地紧跟着一步步挪动的三郎四郎。
“也许我不行了……”三郎这样想,觉得自己好象患了热病,被蒸尽水分的身子象火烧一般滚烫,头晕目眩。
“照此下去,还能走一个小时吗?”他自己问自己,已完全丧失信心。
两人不停地走,红土继续延伸,没有尽头。
“阿……哥……”
身后传来四郎微弱的呼声。三郎回头一看,四郎蹲在地上。就在这一瞬间,三郎仿佛看见了一个红鬼——那是全身沾满了红尘的四郎,脸孔发红,蜷缩成一堆。
“你怎么啦?”
三郎回到四郎身边。
“我快死了,阿……哥……你一个人去圣保罗……”
四郎有气无力地说,眸子已经失神,毫无生气,身子象烧红的炭一般。
“不会死的,四郞。”
三郎不知如何是好,看看周围,连一棵遮阳的树也没有,只是在右面很远的地方才隐隐约约有一带绿色,或许是海币蜃楼吧?
“是树林,四郎,我们去那边,说不定有水。”
三郎拉起四郎,背在背上。
“不行啊,阿哥,走不到地方我就会死的。”
“胡说,死了咋办?谁为爸爸、妈妈和姐姐报仇?”
三郎气喘吁吁地踏进了沙漠。暑热无论在沙漠还是在路上,都一样灼人。他拖着短短的影子向地平线走去。
秃鹰渐渐从高空降下,越来越近,窥视着兄弟俩。这秃鹰执拗地跟踪他俩已好一阵子了。
三郞背着四郎走,太吃力,就把他放了下来。四郎扶住哥哥的肩膀自个儿走,缓缓挪动着脚步。
他俩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渐渐靠近绿色带了。
大约又走了两个小时,四郎的体力已经耗尽,视线也模糊不清。他双脚无力,站都站不直了。
绿色带不是海市蜃楼,现在已看得清清楚楚,真是一片森林。再坚持一个小时也许就能走到。
“我……快……死……了,……阿……哥……”
四郎躺在浅草地上,嘴唇向外翻卷,火一般的灼烫,皮肤干裂。秃鹰落在一旁,盯着两个疲倦已极的旅人。三郎连赶跑它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哥,救……救我。”
四郎面如土色。三郎急忙背起四郎,踉踉跄跄向森林走去。阳光直射,两人的影子在三郎脚下重叠,随着脚板的运动而游移。
7
四郞蹲在地上,三郎守在一旁,凝规着他的脸。弟弟体内的水分快被耗尽,干缩的脸反倒变大,象肿了似的。人还在发烧。
是睡着了?还是处于昏迷状态?不知道。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才进入密林。三郞太困了,睡过一觉醒来,觉得自己的身体肿了。他在弟弟身边守候多时,才慢慢挪动身子,扶住枯枝爬起来。必须找水!要是弟弟没有水喝,就早晚得死。他留下熟睡的弟弟,向密林深处走去。钻密林须带蛮刀,因为不割断藤蔓和杂草就很难前进。可是三郎别说蛮刀,连把小刀也没有。他只得避开茂密的藤蔓绕道而行。
找到水后又干啥?三郎想都未想,他也没工夫想。但是三郎很清楚,密林里是搞不到食物的,如果有枪,再有运气,或许能射到小鸟、猴子什么的。没有枪,是啥也办不成的。
绝望就在眼前,干脆别去想它!
体力不支,再也没有少年的敏捷了,三郎象一只老猴似的,蹒跚行进。
林子里阴暗潮湿,这是巴西原始森林的特征。四周安静极了,静得令人害怕,听不见生命的声音。
再往前走,听见有猴叫,声音很远。据说,猴子的叫声可以传到五公里以外。密林中听到它的叫声,会特别感到凄凉、寂寞。这里几乎没有阳光,只有高处树梢摇曳时才有星光似的斑驳亮点。
三郎回忆起自父母移居玻利维亚后向原始森林挑战的情景。那简直是玩命,用几个月的时间砍伐树木,等它干枯,再放火烧成灰烬。火焰熊熊燃烧,可任何大火也别想越过那绿色大森林的天然屏障。
这样营造的大地几乎什么作物也结不出果实,第二年又到别的地方去砍伐森林。
父母一贫如洗,这景象在三郞的脑子里深深打下了烙印。不是父母贫穷,而是大地不长粮食。三郎心目中的太森林只有一个形象,就是“贫穷”,而且令人十分厌恶。
走了大约三十分钟,三郎听见了另一种声音,仿佛是大河湍急的流水声,在震撼着大地。三郞加快步伐,走了一段,眼前出现了一条大河,约五六十米宽,河水混浊,水量充足。
三郎连衣服也忘记脱就一头扎进河中,贪婪地猛喝浊水,直到觉得干燥的内脏胀得沉甸甸为止。然后潜入水中,从头把到脚把皮肤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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