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长时间里,我都是念着这三个字才能度过凶险,活了下去。”
“第一年时间里,老道教我凝息敛神,听风辨音和飞檐走壁。第二年,则是刀剑暗器,百步穿杨和弹指杀人。第三年上,将各式法术、五行遁术、呼风唤雨的本事传给了我。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自己所学只传我一半。我们俩人虽称师徒,关系却向来不算好。直觉告诉我,他收我为徒,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眼看三年学成期满,师父打算带我下山。我准备先回江阴看望苏纹。那道人也不阻拦,只是把我叫到跟前,对我说,‘为防你此去不肯回来,我得在你身上留个记认。’说着,蓦然出手,在我肩胛骨上一拍。内火自小腹升起,窜到喉咙。我跌倒在地,闻到烧灼的焦味,这才发现身上多了道符咒。他阴森森的道,‘我给你下的是咒。三个月需服一次丹药,如若不然,你夜里就要化为青鬼。没我亲解,此咒终生不去。’我这才明白,原来他早已设下圈套。”
“我心中惴惴不安,回到苏府。可苏纹这时候已经不在了。”
谢小蛮问:“怎么不在了?”
何川青耸耸肩,轻描淡写的道,“她嫁人了。”
“嫁人?可是那时候……”
“对,那时候她说过会等我。但是既然人们赌咒发誓的话都可不算,她自行嫁人也没什么出奇。我走了刚刚一个月,她就嫁给当年订下亲事的人家。”
小蛮柔声说道:“父母之命大概难以违抗。那可不是她的错。”
少年冷哂,道,“我当初想的和你一样。她只是个小姑娘,又有什么力量阻挡这门婚姻呢?所以当天晚上,我越墙潜入她的住处去见她。藏身在花园内,等她独自从石子小径走过时,拦住她。她和三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有衣衫改做妇人打扮。那天月华如洗,同我离开那个晚上的情境简直分毫不差。”
讲到这里,他忽然住口不讲。小姑娘等了老半天,不禁问,“后来呢?”
“没有后来。”他把玩手里的瓷杯,道:“后来她把我给忘了。”
“我那师父,给她下了咒。在我走的那天,她就把我给忘了,再也记不起有何川青这么个人存在。这就是当年他说的,有求于他,必得拿一样重要事物做交换。”
“——他拿走了苏纹的记忆。”
何川青说这话时,将酒杯紧紧握在手里,好像要把它捏碎一般。
“我总以为自己聪明,其实自以为聪明是种毒药,吃多了令人犯蠢。师父处处棋高一着。他最可怕的不是方术,而是谋算人心的本领。他手里握有我的把柄,胁迫我听从命令。我不记得自己替他偷了多少东西,伤过多少人性命。从皇宫大内,到富户乡绅。只要他感兴趣的宝贝,一定都会弄到手。这种日子好像在百尺峭壁上走钢丝,明知道下边万丈深渊,还是必须向前。稍有差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有一次,趁他喝醉的时候,我将他写秘术的册子诓出来,偷偷翻找。找到他给我下的那道符咒,旁边批有解法。从前,我入大内盗宝,曾经得过两颗明珠。一个叫做‘吐云’,一个叫做‘丹霞’。自昆仑精魅尸骨中取出的宝物。以它们入药,炼为内丹,咒语便可自解。恰好那段时间,道士在忙另一件大事,没有留心到我。我瞒着他去到藏宝洞窟,顺手拿走了两样宝贝。”
“也许是他自大,也许是我做得隐秘,他一直被蒙在鼓里。然而到后来,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我终于无法忍受。”
“为练驭剑飞腾之术,老道走了邪路。他开始成天搜罗童男女的魂魄。我不愿随他前往,他就屡次威胁我。有一次,他将搜魂的黄布口袋交我看管,去追赶一个男孩。我坐在路边,看着溪水中自己的面容,觉得无比厌憎。我可不就像个傀儡,被人牵来扯去。这样活着,与行尸何异?正当此刻,口袋里传来一阵女孩啼哭。我再无犹疑,猛地扯开口袋,将那小姑娘的生魂捞出,抓在手中。”
“转眼师父就要回来。我仓皇逃走,顺着那女骇魂魄指引,来到市镇之中。果然道旁有名妇女怀抱昏迷的孩子,痛哭失声。我急忙奔上前,哄她说道,这孩子还有救。我把手放在她额头之上,慢慢将魂魄送入。她脸色渐渐红润,只是心口似乎还冷。我怕出神时候太久,还不回来,又用两颗明珠摩擦她的经脉。过得片刻,小姑娘睁开双目,咯咯一笑。那位夫人见状,喜极而泣。”
“老道凄厉的话语传入耳内,‘好徒弟,都学会偷师父家当了。你可真有出息。’”
“我心中一凉,抬起头。他就站在一箭之遥处,目不转睛盯着我的手。我略微定神,说道‘我为你做的,可远多过你教我的。除了这些,没取你一分一毫。请你抬抬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这时,却出了件意料不到的事。方才那小女孩似乎觉得我手中宝物好玩,伸手抓了一个塞进嘴里。咕噜一声,吞下肚去。我和老道全都措手不及。师父又惊又怒,就要上前。我灵机一动,将那姑娘一抢,挡在胸前,道‘您可想好了。在此处动手,立时惊动官府。街上这么多人,即便能杀了我,又留下多少人证?想要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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