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子,是不是看上我们中的谁了?”那个中年人冲着远处的女孩大声喊道。
立刻引起大家的一阵笑声。
“徐虎,你来唱个‘纤夫的爱’。”有人提议道。
“好嗳,好嗳。”大家齐声起哄。
他脸一红,十分气恼。其实以前在工地上,他经常唱,而且嗓门洪亮,在这些老乡里是出了名的。可是今天,他却觉得很难堪,他怕女孩会因此而觉得他很粗俗。
他板着涨红的脸,一言不发地下去了。
“小伙子害羞了,哈哈,莫不是真的爱上了对面的姑娘啦?”那个中年人大笑道,然后用漏气的嘴带头唱道:“妹妹你坐船头啊,哥哥我岸上走……”
他虽然下去了,但是还是偷偷往女孩那边看。他害怕她会生气,更害怕会看到她鄙夷的表情。
但是她虽然满脸通红,却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有些兴奋地看着这边。当中年人唱完之后,竟然还高兴地鼓起掌来,弄得中年人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用沾满水泥的大手尴尬地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以前当有女的走过工地的时候,如果他们冲人家唱酸歌的话,对方不是不屑一顾地走开,就是悄悄低声骂着快步离开,有些甚至还会破口大骂。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这样的。难道她也有父兄在外地打工,所以才会这样?
“早点回家吧,晚了不安全。”中年人忍不住冲女孩喊道。
女孩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抱着书离开了。
此后的日子里,女孩经常会在黄昏时分来到云江边,总是长发披肩,总是一袭白裙。
他也总是在那个时间等待着心中的那个梦出现。
也许她从来不曾注意到他的存在,但是他已经很满足了,即便只是那么远远地一瞥,已经足以让他回味良久。
前几天连绵的雨淅淅沥沥落个不休,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看到她了。
今天雨停了,她还会出现吗?看着窝棚前小洼地如镜的积水不时地被檐头滴落的水珠搅动,晃出圈圈涟漪,他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第四章 梦醒
他起身来到那栋尚未完工的教学楼上,随地坐下,望着云江那个她经常出现的大青石,发呆。
听到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一个人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扭头看到了那个中年建筑工,没有说什么,回过头依旧看着云江发呆。
中年建筑工拿出根烟递给他,他摆了摆手,道:“谢了,李叔,我不抽。”
李叔把烟点着了,自己抽着。
“你们不会有结果的,”连抽了三支烟后,李叔忽然说道:“你们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你知道?”他很惊讶,脱口问道。
“傻瓜才不知道,”李叔嘿嘿干笑两声,接着道:“你每天一有空就傻乎乎地看着那里,还总是莫名其妙地走到那里,把那块大青石擦了又擦,坐在那里发呆,一旦她来了,却又急急忙忙逃走。谁看不出来?”
听着李叔的话,他的脸腾地红了,嗫嚅着:“哪有,哪有,我只是,我只是……”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叔当年也年轻过,当年……”李叔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爽朗的笑容也勉强起来。
两个人顿时又都沉默了,一个抽着烟,一个抱着双膝,一起看着云江发呆。
李叔和他同村,当年就是他第一个带着一帮村里人出去打工的,回来后,村里人都对他刮目相看,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可是他却都没有应承。失了面子的女方人家和说媒的人便说他这是看上了城里的狐狸精了,所以嫌村里的姑娘粗糙。而且一起出去打工的人也有说的,绘声绘色,大家便都信了。他也不辩驳,依旧过了年就去打工,依旧未婚。直到有一回,有个媒婆吃了闭门羹之后,气不过,便站在他的门口骂,村里的姑娘就算皮肉粗糙了点,可都干干净净,说城里那个他看上的女人虽然细皮嫩肉的,可是跟男人勾三搭四的,不干净,是个给钱跟谁都可以上床的骚货。他听到这话,冲着媒婆迎面就是一拳头,打得对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上他那说媒了。四十多岁的人了,至今未婚,老光棍一个。
太阳出来了,江面上有氤氲的雾气升起,被万道金光照射着,一道美丽的彩虹横跨云江的入海口。
慢慢地,彩虹淡去,雾气也被逐渐蒸腾散发,阳光却依旧光亮,将西天的晚霞染得通红。无数的白蝶应和着随风起伏的芦苇,在跳跃的霞光中翩跹起舞。
一老一少,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一起看着晚霞,发呆。
“您后悔吗?”他打破了沉默。
“后悔什么?”李叔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用粗粝的指节送了他一个爆栗子,笑道:“你个小皮孩懂个屁!”
“反正我不后悔,”他却认真地说道:“我们看着同一轮落日,同一片天空,甚至坐过同一块青石,虽然在不同的时间。”
年轻的孩子冲中年人笑了笑,又加了句:“这就够了。”
他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一如天边的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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