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由剧务拉着手,等待上场的时候,从半开的门往台上张望。他以多么惊奇的目光扫视那坐满人的宽敞而明亮的大厅、那前台的彩灯,以及好似火球在半空的大吊灯。这景象跟他坐在包厢前排看演出的所见相差太远了。
这时,剧务对他说:
“注意,西波!”
“是,先生。”
“记住……一直朝前走,到你妈妈跟前,注意别摔跤!”
“是,先生”
“还要伸出手来……”
“是,先生……就像这样?”
他伸出的手却握着。
“不对,笨蛋……这是拳头!……要张开手伸出去,因为你要乞求施舍……”
“是,先生。”
“千万不要说话……一句话也别说!”
“是,先生。”
茅舍的门打开了,恰好在接场时将他推上去。
小把戏在戏剧生涯中走出第一步。啊!他心跳得多慌!
全场各处传来窃窃的议论声,这是感人的同声之声;只见西波低垂着眼睛,伸出的手直发抖,脚步不稳,踉跄走向服丧的那位夫人。大家看得出来,他习惯穿破衣烂衫,穿着一点儿也不别扭!
他受到欢迎,但他越发慌神儿了。
突然,公爵夫人站起来,注视对方,身子往后一仰,接着又张开双臂……
她叫起来,那是什么喊叫啊,完全符合传统,足以撕肝裂胆!
“是他!……是他!……我认出来啦!……是西波……是我的孩子!”
她一把将他拉过去,紧紧搂在胸口,连连亲吻,而孩子也由她摆布……她哭了,这回真的流了泪,激动地说:
“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这不幸的孩子……还向我乞讨施舍!”
可怜的西波挺受感动,他不顾不准他说话的叮嘱,竟然问道:
“您的孩子……夫人?”
“住口!”安娜·威斯顿小姐压低声音说。
她又接着说台词:
“上天惩罚我,把他夺走,今天又把他给我送回来……”
她边哭边说,语不成句,泣不成声,不住地亲西波,泪水洒了他一身。小把戏生来从未,绝没有受到如此爱抚,从未如此紧紧贴着一颗激动的心!他从未感到过这样的母爱!
公爵夫人站起来,她仿佛听见外面有动静。
“西波……”她高声说,“你再也不要离开我啦!……”
“嗯,不离开,安娜夫人!”
“别说话呀!”她冒着被观众听见的危险,重复说道。
茅舍的门猛然打开,门口出现两个男子。
“抓住这个孩子……他是我的!……”
“不对,他不是您的儿子!”公爵夫人拉开西波,反驳道。
“您不是我爸爸!……”小把戏也嚷道。
安娜·威斯顿小姐抓住他胳臂,狠狠掐了一把,使他忍不住叫了一声。不过,这声喊叫毫无妨碍,正合乎剧情。现在,是一位母亲紧紧搂住他……谁也别想夺走……这是母狮在守护狮崽儿……
其实,狮崽儿也不好对付,他把这场面当真,一定会拼命抵抗的。公爵终于把他抓过去……可是,他又挣脱,跑回公爵夫人,边跑边喊:
“噢!安娜夫人,为什么您原先对我说,您不是我妈妈……”
“还不住口,该死的孩子!……别说话好不好!”公爵夫人低声说道,剧中并没有这种对话,公爵和法官都愣住了。
“不对……不对……”西波反驳,“您是妈妈……我早就对您说了……是我亲妈妈!”
观众开始明白,“剧中并没有这一段”,于是嘘声四起,纷纷嘲笑,有的观众还以掌声讥讽。其实,他们应当流泪才是,因为场面很感人,这孩子见了肯代尔公爵夫人,以为找到了母亲!
然而戏还是演砸了。不管是什么缘故,本该流泪的地方却哄堂大笑,戏也就没法演了。
安娜·威斯顿小姐完全感到自己落入可笑的境地。她最要好的女友从后台抛出风凉话,也传到她的耳畔。
她神经紧张,不知所措,一时气急败坏:这个小傻瓜,全给搅了,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于是,她支撑不住,晕倒在台上,在全场狂笑声中落下幕布……
安娜·威斯顿被人送回乔治王家饭店,当天夜里,她就由爱莉莎·科贝特陪伴离去。她放弃了在这座城市公布的一周的演出,宁肯交付毁约罚金……这一辈子也不再登上利默里克的戏台。
至于小把戏,她甚至联想都不想了,就像一件物品,她不喜欢了,一见就讨厌,干脆扔掉。自尊心受到挫伤,什么感情也弥补不了。
只抛下小把戏一人了,他根本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只是感到他惹了大祸,趁人不注意溜掉了。他到利默里克街头,漫无目的地走了个通宵,最后躲进一个空荡的大园子里;那里散布着一些小房子,并有竖着十字架的石板,正中耸立着一个庞大建筑物,背着月光的那边非常黝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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