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25 日。
我们真正的处境缓慢地显现的过程真是一种酷刑!首先,我们只分辨出不远的周围景物,这个圈子在扩大,不断地扩大,仿佛我们那总是落空的希望一道接一道揭去无数的轻纱,——最后是阳光灿烂,毁掉了我们最后的希望。
我们的处境并不复杂,可以概括为这几个字:我们待在一个岛上。大海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们。昨天我们还可以眺望到群峰耸立,其中有几座凌驾于我们所在的山头之上:这些高峰已经消失。由于将永远不为人知的原因,我们的山峰虽然低矮一些,却在无声的沉落中间停住不动了;在那些高峰原来的位置上,平展展地铺着浩淼的水波。四面八方只有海洋。在无际勾画的巨大圆圈中,我们占据着唯一坚实之点。
我们只消瞥一眼就明白这座小岛处于汪洋大海之中,只因万分侥幸才使我们在这个岛找到栖身之地。岛确实很小:长至多 1000 米;宽 500 米。我们的山头高出海平面大约 100 米,北面、西面和南面都徐徐地倾斜而下。相反,在东面,岛的顶端是一块峭壁,笔直垂落到大洋里。
我们的目光特别转向那一边。在这个方向,我们本该看到重叠的群山,再过去便是整个墨西哥。在春天短短一夜的时间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群山消失了,墨西哥被淹没了!在它们的位置上,是无边无际的、冷漠无情的汪洋大海!
我们惶惶然地相对而视。困在孤岛上,没有粮食,没有水,待在狭窄的、光秃秃的岩石上,我们无法保留一丝希望。我们像野人一样躺在地上,我们开始等待死亡。在“弗吉尼亚号”船上,6 月 4 日。
随后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呢?我都记不得了。我想,我终于失去了知觉,待我恢复知觉时,我待在一艘收留了我们的船上。我仅仅知道,我们在小岛上逗留了整整 10 天,我们当中有两个人:威廉逊和罗兰因饥渴而死。在地壳发生激变时,待在我的别墅中的 15 个人里面,如今只剩下 9 个人:我的儿子让和我的养女埃莱娜、我的司机西莫纳(他因损失了汽车而难过之极)、安娜·拉莱格和她的两个女儿、巴塞斯特博士和莫雷诺博士,——最后是我,我在匆匆地撰写这几行字,假设还会出现未来的人类,那么这篇东西对他们的建设会有所裨益。
载负着我们的“弗吉尼亚号”是一艘机帆船,又用蒸汽,又有船帆,大约2000 吨左右,是一艘货船。这艘船相当旧,速度不快。船长莫里斯指挥着 20个人。船长和船员都是英国人。
“弗吉尼亚号”一个多月以前空载着离开墨尔本,开往罗萨里奥。它在航行中没有发生任何事故,只在 24 日夜里至 25 日,出现过一阵阵高得惊人的海底涌浪,但长度倒很均匀,这使得涌浪无法抵御。不管涌浪来得多么奇特,还是不能让船长了解那个时刻发生的地壳激变。因此,当他在本来打算到达的罗萨里奥和墨西哥海岸的地方只看到一片大海时,他惊讶万分。沿海这片地方只剩下一个小岛。“弗吉尼亚号”派出一只小艇驶近这个小岛,发现岛上有 11 个已变得没有生气的人。其中两个已经死了;水手把另外 9 个搬到船上。我们就是这样获救的。
在陆地上。—— 1 月或 2 月。
上面的最后几行字与下面即将开始的头几行字之间,隔开了 8 个月之久。我把下面的事定在 1 月或 2 月,是由于我无法确知日期,因为我对时间已不再有准确的概念。
这 8 个月构成我们经受考验的最艰难的时期,在这个时期,像残酷地安排好似的,我们一步步经历了千难万苦。
“弗吉尼亚号”收留了我们以后,全速向东继续驶去。我恢复知觉时,我们险些在那里丢了命的那个小岛早就隐没在地平线下。天空万里无云,船长看到一个黑点,我们就朝这个黑点指出的方向驶去,墨西哥城,大概就在那里。但是,墨西哥城已留不下任何痕迹——正如在我们昏迷不醒的时候,大家看不到中央山脉一样,眼下,极目远望,也看不到一片陆地;四面八方只是无垠的海洋。
证实了这一点之后,就产生了真正今人恐慌的情绪。我们感到理智几乎要离开我们的头脑。什么!整个墨西哥被淹没了!……我们交换着惊慌失措的目光,互相询问这场可怕的地壳激变带来的灾害扩展到什么程度……
船长想弄明白这个问题,他改变了航向,往北驶去:即使墨西哥已不存在,也不见得整个美洲大陆都是这样了。
然而恰恰却正是这样。在 12 天之中,我们徒劳地往北驶去,看不到陆地。我们不断改变航向,更是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我们向南航行了一个多月。不管多么不可思议,我们不得不清楚地认识到:是的,整个美洲大陆已沉没到浪涛之下!
因此,我们得救是为了第二次去经历垂死挣扎的痛苦吗?说实话,我们有理由担心这一点。且不说粮食总有一天要告罄,有一种迫在眉睫的危险在威胁着我们:当煤耗尽使机器无法运转时,我们会变成怎样?这就像一头失血的动物的心脏停止跳动一样。因此,7 月 14 日——那时我们大约待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原址之上——莫里斯船长让水手熄火,扯起船帆。然后,他把“弗吉尼亚号”上的所有人,包括全体船员和乘客召集起来,言简意赅地给我们讲明局势,他请我们深思熟虑,并提出解决办法,我们主张第二天召开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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