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朗特觉得自己快被这恐怖吓疯了。她父亲在做什么呢?她打开门,门挣脱了她的手掌,暴风雨将它呼地关上。她来到黑洞洞的餐厅,只能摸索着走到通向父亲工作室的楼梯上,她又害怕又虚弱,只能爬着下去。
老钟表匠直挺挺地立在水声大作的屋中央。他的头发根根竖立,这使他看上去阴险凶恶。他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看见。吉朗特在门槛 t 站住了脚。
“是死亡!”佐奇瑞语气空洞地说着,“是死亡!我为什么还活着,既然我已魂归大地?因为我,佐奇瑞大师,是我所制造的所有钟表的真正发明者!我是将灵魂的部分装人了这些铁盆、银盆、金盆里!每当这该死的一块手表停止走动,我感到自己的心也停止了跳动,因为我是用心跳来调校它们的!”
他一边这么稀奇古怪地说着话,一边看着他的工作台。那上面放着他细心拆下来的一块表的全部零件。他拿起一个空管。这管子是用来装弹簧的。他移动钢丝螺线,按照弹性原理,螺线应被解开,但它此时却像睡蛇一样蜷缩着不动,仿佛血液凝固的虚弱老人。佐奇瑞徒劳地用他瘦弱的手指解着这螺线,他那扭曲得变了形的手指投影在墙上。然而没有用,很快,随着一声可怕的愤怒而痛楚的叫嚷,他把螺线从活门扔进了涡流滚滚的罗讷河。
吉朗将脚粘在地板上,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气也不敢出。她多想走近父亲,可是办不到。她眼前出现了幻觉。突然黑暗中传来一个低低的耳语声——
“吉朗特,亲爱的吉朗特!悲伤使你无法入睡,回来吧,我求求你。夜晚太冷了。”
“沃伯特!”年轻的姑娘低声道,“是你!是你!”
“我能不能不为你的烦恼而烦恼呢!”
这些温柔的话使姑娘心中的热血沸腾起来。倚着沃伯特的手臂,她说:“爸爸病入膏肓了,沃伯特!只有你能救他。女儿是无法平息他错乱的神经的。他为一种自然的幻觉所困扰,而你一直与他一同修表,你能使他恢复理智。”她接着说:“沃伯特,他的生命怎么可能与那些钟表有关呢?这太不可思议了!”
沃伯特没有作声。
“父亲的生意触怒了上帝吗?”吉朗特颤抖着问。
“我不知道。”学徒答道,用手暖着姑娘冰冷的双手。“回你自己的房里去吧,可怜的吉朗特。睡一觉,你会恢复希望的!”
吉朗特慢慢地退回屋里,彻夜未眠。白天来了。但她的眼睛也不觉得累。同时,佐奇瑞则默不出声,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脚下汹涌而过的罗讷河。
第二章 科学的自负
日内瓦商人是出了名的正直。他们诚实得迂腐,公正得过了头。因此,当佐奇瑞大师看到这些他曾呕心沥血制造出来的手表从四面八方被退回来时,他的自尊心遭到了极大的伤害。
事实无可否认。这些表突然间便不明不白地停下来了。齿轮都完好无缺,绞合得也非常紧密牢固。但弹簧都失去了弹性。钟表匠换了弹簧也无济于事。这莫名其妙的失败使他声名大损。他那奇妙的发明曾使人怀疑他会装神弄鬼,如今这点似乎得到了证实。吉朗特听到了这些谣言。当人们用那种恶毒的眼光看着父亲,她就禁不住害怕地发抖。
一夜痛苦之后,第二天清晨,佐奇瑞似乎对工作又有了信心。早晨的阳光使他恢复了些勇气。沃伯特来工作室帮忙,也得到了他亲切的问候。
“我觉得好多了。”老人宣布道,“我不知道昨天是什么古怪的念头纠缠着我,但阳光已将它们驱散了,连同昨日的乌云。”
“老实说,师傅,”沃伯特答道,“我不喜欢昨天这样的夜晚,对您对我都不好。”
“你说得对,沃伯特。假如你能成为了不起的人,你就会明白光明同食物一样重要。一位大师应无愧于同类的敬意。”
“师傅,我觉得科学的自负困扰着您。”
“自负?沃伯特!把我的过去、现在及将来都毁了罢,那样,我才甘愿在默默无闻中过活!可怜的孩子,你不懂得我为之献出全部艺术的崇高事业,你只是我手中的一个工具吗?”
“我知道,师傅。”沃伯特接口道,“当我用心调整您钟表中最精美的部件时,曾不止一次得到您的称赞。”
“毫无疑问,沃伯特。你是个不错的手艺人,我所喜欢的那种。但当你工作时,你觉得手中的无非是钢片、银片、金片,你没有意识到,当我用智慧赋予它们活力时,它们就变成了活生生的血肉在跳动!因此,你不会同你的作品一块消亡的。”
大师沉默了,而沃伯特还想把话题继续下去。
“真的,师父,”他说,“我喜欢看着您不知疲倦地工作,您会为我们表行的庆典做好准备的,因为我看得出来,这水晶表的进展相当顺利。”
“没问题,沃伯特,”老钟表匠叹道,“我把这金刚石般坚硬的材料切开,打磨成形,这可是个了不起的举动。啊,是路易斯·伯革翰姆改进了切金刚石的技术,他使我得以研磨和穿透这最为坚硬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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