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本堂神甫先生对我说,“到埃格利萨克家里跑一趟。”
我拉着贝蒂的手,往老教师家跑去,因为她不愿意离开我。
5 分钟后,我们回来了。
“怎么样?”本堂神甫先生问我。
“老师在家里。”我气喘吁吁地说。
这是实情。他的女仆斩钉截铁地肯定,他已经呼呼大睡,管风琴的吵闹声也不能把他惊醒。
“那么,究竟是谁在那里呢?”克莱尔太太有点不放心地小声说。
“就会知道的!”本堂神甫先生扣上他的皮袄,大声说。
管风琴继续传来乐声。它发出的仿佛是风暴般的声音。16 尺音栓鼓足了气震响着;粗大的混合音栓发出巨响;连音响最沉浊的 32 尺音栓也加入这震耳欲聋的合唱。广场像被音乐的狂风席卷而过。简直可以说,教堂只是一个管风琴的巨大木壳,钟楼则是它的低音音栓,在发出奇异的低音。
我说过门厅紧闭着,但绕着圈走,可以发现正对克莱尔那个小酒馆的小门却半掩着。那个人正是从这里闯进去的。先是本堂神甫先生,然后是刚赶来的教堂执事走了进去。进去时,他们出于小心,把手指浸在圣水缸里,而且划了十字。随后,所有跟着进去的人也照着这样做。
突然,管风琴沉默无声。那个神秘的管风琴手弹奏的乐曲在一个 4 度音程和 6 度音程的和弦上止住了,这和弦消失在阴暗的拱顶下面。
难道是众人进来中断了艺术家的灵感吗?有理由这样设想。殿堂刚才充满了和谐的音乐,如今又回复到寂静中。我说寂静,是因为我们都默然无声,走在柱子之间,那种感受宛若看到一道明亮的闪电后,等待着隆隆雷声到来的那一刻一样。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必须了解怎么回事。教堂执事和两三个最大胆的人走向殿堂深处升至管风琴台的螺旋形楼梯。他们一级级走上去,但到达廊台时,他们却什么人也看不到。琴盖已经放了下来。风箱还半鼓着气,——由于找不到出路,风箱一动不动,操纵杆停在半空。
闯入者很可能趁混乱和黑暗,走下螺旋形楼梯,从小门溜了出去,穿过小镇逃之夭夭。
没关系!教堂执事认为,出于小心举行驱魔仪式或许是适宜的。但本堂神甫先生反对,他是对的,因为早就驱过魔了。
五
第二天,卡尔费马特镇多了一个居民——不,两个。大家可以看到他们在广场上漫步,沿着大街来回踱步,一直走到学校那边,最后又返回克莱尔的旅店,他们定了一个放两张床的房间,住多长时间没说定。
“可能住一天、一星期、一个月、一年,”两个人中为首的那个说。这是贝蒂到广场上找我时,告诉我的话。
“难道这是昨天那个管风琴手吗?”我问。
“当然,很可能,约瑟夫。”
“带着他的拉管风琴风箱的助手吗?……”
“那个胖子可能就是。”贝蒂回答。
“他们是什么模样?”
“跟普通人一样。”
跟普通人一样,这是很明显的,因为他们的脑袋长在肩膀上,手臂连着躯体,双腿同脚相接。但是拥有这一切并不等于就是普通人。这是我看到的事实,那时大约 11 点钟,我终于见到这两个非常古怪的外国人。
他们俩一前一后走着。
一个 35 至 40 岁,干瘪瘦削,活像高大的鹭鸶,穿着一件淡黄的长礼服,双腿裹着又薄又窄的长袜,从中伸出尖尖的双脚,戴一顶有羽饰的宽大的直筒无边高帽。刮得光溜溜的脸多么瘦骨嶙峋啊!眼角起皱纹,眼睛小而锐利,阵子深处像有颗火炭,牙齿又白又尖,鼻子细长,嘴巴紧闭,长而尖的翘下巴。什么样的手啊!手指多长,多长……这双手在键盘上能覆盖一个半 8 度音程!
另一个矮胖,双肩和胸部都圆滚滚的,在浅灰色的毡帽下是一颗头发凌乱的大脑袋,一张固执的公牛的脸庞,一只 F 谱号的肚子。这是个 30 来岁的汉子,壮实得可以殴打镇里最强壮的男子。
没有人认识这两个人。他们是第一次来到此地。准保不是瑞士人,不如说是群山那边,匈牙利一带的东方人。我们后来知道的也确实如此。
他们预付了一星期的房钱给克莱尔旅店,胃口很好地吃了午饭,好吃的东西一点没放过。现在他们在一前一后兜圈子,大个子摇摇晃晃,左顾右盼,迈着步子,哼着小曲,手指不停地弹着,有时用手做一个古怪的动作,拍拍颈背下面,重复说着:
“天然的 A 音……天然的 A 音!……好!”
胖子扭着屁股走路,抽着一只形状像萨克管的烟斗,从烟斗冒出一缕缕白烟。
我定睛看着他们,这时大个子在打量我,示意我走过去。
说真格的,我有点害怕,但末了我冒险走了过去。他用唱诗班孩子的假声一样的嗓音对我说:
“本堂神甫的家在哪里,小家伙?”
“神甫……的家吗?……”
“是的,你肯领我去吗?”
我想,本堂神甫先生会责骂我将这两个人领到他家里去——尤其是大个子,他的目光使我迷惑。我本来想拒绝,可是不行,我已经朝本堂神甫的住宅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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