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田间空无一人。即使印度庄稼汉早已习惯了日晒,此时也不得不放弃农活。车只能在林荫道里行驶,而且我们全都被迫躲在屋内。至于司炉工卡鲁特,我不认为他有铂金的身躯,因为连铂金也有熔化的时候,他肯定是用纯碳锻造出来的,只有它才能耐得住蒸汽炉边的高温。但不!这位正直的印度人具有难以置信的耐高温能力。除了纯炭以外,他似乎是自然界中第二种能够忍受这种高温的物质!
五月十九日这天,悬挂在饭厅墙壁上的温度计标明气温高达一百零六华氏度(41℃)。晚上,我们没有照往常的惯例到列车宿营地附近去做一次阿瓦卡纳式的散步,这个词本身的意思是“吃空气”,也就是说闷热了一整天之后,我们去呼吸一下夜晚温热而新鲜的气息。但这次,屋外的空气足以把我们窒息死。
“莫克雷先生,”马克·雷尔中士对我说道,“我回想起那个三月末,乌格·罗兹先生指挥仅有的两门炮猛攻詹西,想在城门上打开缺口,十六天前,我们渡过了贝特瓦河,在这段时间中,死了许多的马匹。我们就在高大的花岗岩城墙间作战,墙壁如同高炉的炉膛一样滚烫。部队里有专门的士兵背着装满水的羊皮袋,我们一开火,他们就往我们的头上浇水,否则,我们只会像遭了雷劈一样突然倒地。听着!我记得十分清楚!当时,我已筋疲力尽,头像要炸裂一样。我快支持不住了……这时,莫罗上校看见了我,他立即抓起一名士兵手里的羊皮袋,把水浇在我头上……那是剩下的最后一袋水!……您知道,这些是永远忘不掉的!忘不掉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即使把我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的上校,也偿不清我欠他的恩情!”
“马克·雷尔中士,”我问道,“您难道没发觉莫罗上校自从旅行一开始就显得比平日忧虑吗?似乎每天……”
“是这样,先生,”马克·雷尔不等我说完就急忙打断我的话回答道,“但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因为我的上校正一步步地向勒克瑙、坎普尔,这些被那纳·萨伊布血腥屠杀过的地方靠近……啊!我一谈到这些就无法不激动!或许走另外一条路线会好些,我们就不必经过这些遭过劫难的地区啦!毕竟可怕的事实近在咫尺,我们的内心怎能平静得下来?”
“为什么不换条路线呢?如果您愿意的话,马克·雷尔,我这就去告诉邦克斯和奥德上尉……”
“已经迟了,”中士答道,“在我看来,上校执意要再去看一眼,或许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次,那些血腥的战场,他还要到莫罗夫人被杀害的地方去,她死得太惨啦!”
“马克·雷尔,照您的意思,我们最好顺从上校的心愿,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到坟墓边去悼念我们心爱的人通常也是一种对内心痛苦的安慰……”我答道。
“对!到坟墓边去悼念!”马克·雷尔大声说道,“但能把坎普尔那口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受难者尸体的枯井当作坟墓吗?难道它也和我们鲜花锦簇,树影婆娑的埃科斯墓园一样,上帝照料着每一位死去的人吗?啊!先生,我担心上校会痛不欲生!但是,我仍然要说,目前已来不及阻止他了。谁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拒绝继续跟我们同行呢!好吧!顺其自然吧!上帝会指引我们!”
显然,说这些话的马克·雷尔对爱德华·莫罗先生的计划一清二楚。根据他的所言,难道上校是为了去坎普尔才决定离开加尔各答的吗?不管怎样,他可怜的妻子不幸遇难的地方仿佛是一块磁石在吸引着他!……所以,必须放任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当时,我很想问中士他本人是否已经不再存有报仇之心,换句话说,他是否认为那纳·萨伊布已经死了。
“没有,”马克·雷尔一口答道。“虽然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依据,但我不相信,也不能相信那纳·萨伊布杀了这么多人而可以不受任何惩罚地就这样死了!不可能!但现在,我并不知道真情,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无所获!……只是有一种本能的感觉在推动着我!……啊!先生!要知道正义的报复是一生中的大事!愿上帝保佑我的预感是对的,总有一天……”
中士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的手势却将他欲言又止的话表白得清清楚楚。主仆二人的思想绝对一致!
当我把这次交谈的大意告诉给邦克斯和奥德上尉时,他俩也认为目前我们不应该而且也不可能改变旅行路线。况且,坎普尔一直也没处在这条路线上。在贝纳勒斯渡过恒河之后,我们将径直往北穿过乌德和罗伊尔坎德王国的东部地带。不管马克·雷尔想些什么,毕竟他并不清楚爱德华·莫罗上校是否真地想重游勒克瑙或者坎普尔,那两个会让他有无限痛苦回忆的地方;但如果他真地愿意这样做,我们也决不会说半个不字。
至于那纳·萨伊布,既然他是个众所周知的人物,那么如果公布他已经来到孟买的那张告示所言属实的话,我们早该又听到关于他的风声了。但自从我们离开加尔各答以后,没有任何关于这位头人的消息,这不禁让人怀疑官方是否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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