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以后,米歇尔·斯托戈夫没有上楼回房休息,而是懒洋洋地继续在城里遛达。但是,尽管漫长的傍晚仍在延续,人群却已渐渐散去,大街小巷也逐渐变得空寂了,每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按理说,坐了一天的火车,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才对,可米歇尔·斯托戈夫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上床睡觉呢?难道他还想着做了他几小时旅伴的那个利瓦尼亚少女吗?因为没有什么更好的事可做,所以他就想着她。他是不是担心,在这个乱哄哄的城市里,她会遭到什么侮辱呢?他是在担心,而且他的担心是很有理由的。那么他希望碰见她,并在必要的时候,充当她的保护者吗?不。碰见她是很难的。至于保护她嘛……他有什么权利呢?
“一个人,”他自言自语道,“一个人在这些流浪者中间!况且,比起前面等着她的危险来,现在的这些危险简直不值一提!西伯利亚!伊尔库茨克!我为了俄罗斯和沙皇将去冒险的地方,她也要去,她是为了……为了谁呢?为了什么呢?她获准穿越边境!而边境那边的国家正在叛乱!鞑靼人的军队在草原上横冲直撞!”
米歇尔·斯托戈夫不时停下脚步,蓦地思索起来。
“肯定,”他想,“她在外敌入侵之前就有了此行的念头了!或许她本人对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不,这些商人在她面前谈到过西伯利亚的骚乱……她似乎并不感到惊讶……她甚至没有请任何人给她解释一下……那么她是知道了,而且,知道了也要去!……可怜的姑娘!……一定有很重要的原因驱使她这样去做!但是,尽管她这样勇敢——她一定很勇敢——,但是旅途奔波会让她筋疲力尽,而且,且不说种种的危险和障碍,就是这一路的劳累也让她吃不消啊!……她永远也到不了伊尔库茨克!”
不过,米歇尔·斯托戈夫始终信步走着,但由于他对这个城市了如指掌,所以找到回去的路对他来说没什么困难。
走了大约一小时之后,他坐到了一张长椅上,长椅周围是一片开阔的场地,矗立着好几座木屋,长椅正倚靠着其中的一个。
他在那里坐了五分钟以后,突然一只手重重地搭在他肩上。
“你在这儿干什么?”在他没有看到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已经来到他身边,粗声粗气地问道。
“我休息一会儿,”米歇尔·斯托戈夫答道。
“你打算在这条长椅上过夜吗?”那个人又问道。
“是的,如果我愿意的话,”米歇尔·斯托戈夫反驳道,他的语气对于他的普通商人的身份来说,有点过头了。
“那你走过来让我看看!”那个人说。
米歇尔·斯托戈夫记起来谨慎小心是第一位的,于是本能地向后退。
“你没有必要看我,”他答道。
他冷静地与他的对话者拉开十来步远的间隔。
这时他仔细观察对方,觉得和自己打交道的是一个波西米亚人,正如所有的商品交易会上都会出现很多的波西米亚人一样,而与这些人接触,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都很让人不舒服。然后,在渐渐浓重的夜色中,他更加仔细地环视周围,发现木屋附近有一辆大马车,这就是吉普赛人或者说茨冈人平常的流动居所,在俄罗斯,哪里能挣到几个戈比,他们就在哪里聚集。
可是,波西米亚人却往前走了两三步,准备更直接地与米歇尔·斯托戈夫对话。突然,木屋的门打开了,一个几乎看不太清脸的女人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说着一种比较难听的方言,米歇尔·斯托戈夫听出这是蒙古语与西伯利亚语混杂在一起的一种语言:
“又是一个间谍!”她说,“别管他,去吃晚饭吧。‘帕普卢卡’(原注:一种千层饼)已经做好了。”
听到别人给自己这样一个称号,米歇尔·斯托戈夫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自己就是怕遇到间谍呢。
但是,那个波西米亚男人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了几句话(尽管他的口音和那个女人的很不相同),意思是:
“你说得对,桑珈!再说,我们明天就走了!”
“明天?”女人小声反问道,她的语气表明她有点惊讶。
“是的,桑珈,”波西米亚男人回答说,“明天,正是他老人家送我们……去我们想去的地方!”
说完以后,两个人都回到木屋里,并小心地把门关好。
“好!”米歇尔·斯托戈夫心想,“如果这些波西米亚人一心不想让别人听懂他们在说什么,那么当他们再在我面前讲话的时候,我一定建议他们使用一种别的语言!”
由于他本身是西伯利亚人,又由于他的童年是大草原上度过,所以,从鞑靼海峡到北冰洋之间使用的几乎所有语言,我们已经说过,米歇尔·斯托戈夫都能听懂。至于那个波西米亚人和他的女伴之间对话的确切含义,他就不太关心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他想回客栈去休息一下。他沿着伏尔加河往前走,河面上有不计其数的船只,黑压压一大片,把河水都遮住了,河流的方位使他认出了刚刚离开的是个什么地方。这片满是运货马车与木屋的居民区正好占据着下诺夫哥罗德举行每年主要商品交易会的那个大广场,——这说明了那些街头卖艺者和波西米亚人从世界各地聚集于此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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