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兹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没有怀疑到这点上。他又累又饿,拿起桌上的食物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喝着罐中的水,然后躺在简陋的床铺上,或许休息一会儿,他就可以稍微恢复一点体力。
他想理理思绪,却发现思绪早逃逸出去,就像用手抓水似的挽留不住。
他应该等到天亮再继续寻找?他的意识已经麻木不堪,甚至无法指挥自己的行动了?……
“不!”他想,“我不能等待!……去塔楼……我今晚就要去塔迷!……”
突然,吊在圆形搭顶中央的灯熄灭了,地牢刹时笼罩在黑暗之中。
弗朗兹想站起来……但最终没能站起来,他的思想睡着了,或者说突然停止活动了,就像弹簧断了的钟表的指针。这是一种奇怪的睡眠,一种难以置信,难以忍受的昏迷,人的一种绝对精疲力尽,但绝非由于精神上的松弛。
他醒了过来。这一觉睡了多长时间,他无从得知。他的表停了,不知道时间。但地牢又沐浴在灯光中。
弗朗兹下了床,朝第一扇门走了几步:它开着;又朝第二扇门走去,它仍关着。
他想仔细考虑一下,但这对他来说很费劲。
他的身体已经从前夜的劳顿中恢复过来,可脑子却沉甸甸的,一片空白。
“我睡了多长时间?”他思忖着,“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地牢里的灯又亮了,食物也添新的了,罐中新注满了水,别的没有任何变动。
弗朗兹沉睡时有人进来过?有人知道他到了古堡底下?……他落入了鲁道夫·德戈尔兹男爵手里……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被割断了?
不能泄气,要逃出去,穿过那条长廊,走到暗口,逃离这古堡……
出去?……他这时才想起他刚进堡里,暗门就关了……
那好吧!他会想方设法摸索到围墙边,找个缺口,从那儿溜出去……不借任何代价,一小时后,他应该逃出了古堡……
但拉斯蒂拉呢……他放弃营救她的计划吗?……他不把她从鲁道夫·德戈尔兹男爵手中夺回来,一起远走高飞吗?……
不是!他个人无法做到,可借助罗兹科从卡尔茨堡搬来的警察,那就能救出她……要立即对古堡发动进攻……要把城堡翻个底朝天!……
他打定主意,现在刻不容缓,应该马上行动。
弗朗兹站起来,朝他来时的那条过道走去。正在那时,从地牢的第二道门后传来一种物体滑动的声音。
一定是脚步声,它越来越近一一轻轻地。
弗朗兹把耳朵贴近门后,屏住呼吸,倾听着……
脚步声一下一下,很有规律,似乎在上一级级台阶。肯定另有楼梯连接地牢和城堡里的庭院。
为以防万一,弗朗兹抽出插在皮带上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
如果进来的是德戈尔兹男爵的仆人,他会扑上去,夺下钥匙,使他不能跟随他,然后他再从这个新的路口出去,想法到达塔楼。
如果进来的正是男爵本人——那张脸,他在拉斯蒂拉倒在圣卡罗剧院舞台上时瞥见的那张脸,他永世难忘——,他要狠狠揍他一顿,决不留情。
但那人走到外面门槛处就停了下来。
弗朗兹没动,等待着门被推开……
门没打开,一个无比柔美的声音传到年轻伯爵耳中。
是拉斯蒂拉在唱歌……是的!……虽然声音比以前弱了些,但仍充满难以言喻的魅力,温柔婉转,荡人心魄,这令人利羡的绝妙艺术,人们以为随着女艺术家的逝去而永远消失了。
拉斯蒂拉反复吟唱一段如泣如诉的旋律,弗朗兹在魏尔斯特村的旅馆大厅里打盹时,正是它,像摇篮曲般把他带入梦乡。
Nel giardino de’mille Riori,Andiamo,mio Cuore……
歌声飘进弗朗兹心田,像空气、像圣水,弗朗兹贪婪地吮吸着,痛饮着。拉斯蒂拉像是在邀请他跟她而去,她不停地吟唱着:
Andiamo,mio cuore……andiamo……
门始终没开!……他无法靠近她,把她拥入怀里,带她逃出古堡!……
“拉斯蒂拉……我的拉斯蒂拉……”他呼唤着。
他扑到门上,使劲摇晃,但门纹丝不动。
歌声越来越低……最后消失了……脚步声远去了……
弗朗兹双膝跪地,拼命摇晃着门板,用手抠那铁锁,不停地叫着拉斯蒂拉。她的歌声只留下些微余音在空气中。
这时,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
“疯了!……”他叫喊着,“她疯了,她没有认出我……她没有回答我!……五年了,关在这里……被控制在那个男人手中……可怜的拉斯蒂拉……她丧失了理智……”
他站了起来,目光呆滞,惘然若失,脑子里火烧火燎一片……
“我也疯了……我觉得自己也失去了理智!……”他不停地说着。“我觉得我也要疯了……像她一样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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