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愿望实现了——见到了盖里·基列尔“陛下”。这次会见后,我们的处境大变,我全身哆哆嗦嗦,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大约下午二时左右,房门开了。这一回出现了另一个老相识——莫立勒。他后面跟着的二十来个黑人,显然是归他指挥的。在这些押送兵的后面,我见到了我的同事们,只有逊伯林不在。据他年轻的姨母说,他现在还不能走动。我和他们走到一块,心里想着:我们的最后一刻到了,这是押送我们赴刑场。
然而,竟不是这么回事。我们走过几条长廊,然后进入了一个相当宽大的房间,押送兵站在门外。房内仅有一张桌子和一把安乐椅,桌上放着一只杯子,一个酒瓶,安乐椅上坐着一个人,我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他身上。
盖里·基列尔“陛下”的年龄在四十岁到四十五岁之间。他肩膀很宽,身材魁梧,手很大。他那肌肉突出的膀子,说明他有着不平常的力气。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颅。平削的脸膛,显示出他的意志力,而同时又使人感到他性格的卑劣。斑白的长卷发,看样子是多年没有动过梳子了。前额宽阔,显示着才智。但那突出的双颚和迟钝的、方形的下巴却流露出粗暴的、残忍的激情。凹陷的、晒得黝黑的两颊上布满了血红的粉刺。嘴唇肥厚,下唇稍稍下垂,把健康有力的、但排列不齐的满口黄牙露在外面。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从那毛乎乎的双眉下射出非凡的、有时使人无法忍受的目光来。
这是一位非同小可的角色。贪婪、残忍、胆大——集于一身。使人厌恶,又使人害怕。
“陛下”穿着灰色的亚麻布猎人服和短裤,戴着护腿套。所有这些服装上都沾满了油污和斑点。桌上放着一顶毡帽,毡帽旁边是盖里·基列尔的总是颤动的右手。沙多雷医生用眼角向我示意,要我注意那只手。我明白了,坐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嗜酒成癖的人,一个经常狂饮的酒鬼。
这位角色默默地看了我们很久,把视线从这个人身上移到那个人身上,我们耐心地等待着。
“有人告诉我,你们有六个人。”他终于开口了,讲的是有浓重英语腔调的法语,调子很傲慢,但嗓音沙哑。“在我面前只有五人,为什么?”
“还有一个被您的人折磨得病倒了。”巴尔萨克答道。
又是沉默。然后,他突然又提出了问题:
“你们到我这里干什么?”
问题提得如此突然,虽然形势如此严重,我们还是忍不住想笑。真见鬼!难道是我们自己走来的吗?
盖里·基列尔又用吓唬人的口吻说道:
“你们是密探,毫无疑问!”
“请原谅,先生……”巴尔萨克说道。
但盖里·基列尔却不让他说下去,突然发了火,用拳头在桌上重重一击,打雷似地吼道:
“应该称我为皇帝!”
巴尔萨克此时显得很庄严。正像一个习惯的演说家那样,他挺立着,把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挥动著作手势。
“从一七八九年起,法国就没有皇帝了!”他庄严地宣布。要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巴尔萨克先生这副庄重姿态未免滑稽。然而在这野兽面前,却显得尊严和高尚。这是实话,这就意味着,我们根本没有与这个嗜酒成癖的亡命之徒搞妥协的打算。我们都拥护巴尔萨克的严正立场,连波赛恩也下例外,他甚至还大声叫起来:
“你们侵犯人权!”
波赛恩先生多勇敢呵!
盖里·基列尔把双肩高耸着,重新把我们打量一番,似乎还是初次见到我们。他的目光以不平常的速度向我们全体扫视一番,最后停留在巴尔萨克身上,可怕地注视着他。巴尔萨克也盯着他,连眼皮也不眨一下。我真佩服他!这位南方议员不但能言善辩,而且很勇敢,有自尊心,考察队长的形象在我们眼里变得更高大了。
盖里·基列尔控制住了自己。看样子,这种情况他是很少碰到的,他突然用平静的语调问起来,正像他的疯狂来得那么突然一样。
“您说英语?”
“是的,”巴尔萨克先生答道。
“您的同事们呢?”
“一样。”
“好,”盖里·基列尔似乎很赞赏这一点。他那破锣一样的嗓子用英语重复道:“你们要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这是我们的权利。”巴尔萨克说道,“现在我问您:你们根据哪一条法律用武力把我们劫持到这里来?”
“根据我制定的法律!”盖里·基列尔断然叫道,他突然又变得狂怒起来,“只要我还没有死,谁也不要想接近我的帝国……”
他的“帝国”?我真不理解。
盖里·基列尔站起来,继续向巴尔萨克嚷着,一面用拳头敲打着桌面:
“是呀,我知道,你们原来驻在廷巴克图的法国人,现在沿着尼日尔河下来了。不过,他们将停止前进,或者……,现在他们派间谍来了……,我要把你们这些间谍砸个粉碎,就像砸这只玻璃杯!”
盖里·基列尔真把一只杯子砸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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