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背面是山,正面对水,村子便只能在那条局促的平地上沿着山水脉络展开。所以断然不像当时盛行的方块城市一样,整个建筑群按照棋盘式样的网格规规矩矩地排列开来,而是各家各户选择自己觉得理想的空地,星散地把屋院盖在了山脚下,湖水边。庾养抬头看看湛蓝得刺眼的天空,上面有几朵如同白鹤羽毛般的云彩悠悠地悬在其上,他的心中不禁也平添了一丝惆怅:这么一个慵懒适意的小山村,怎么会有那么多诡异事件发生呢?还有,父亲为什么要差遣自己来到这个,给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城主一封奇奇怪怪的信件呢?莫非父亲也和这里的神秘事件有什么关系不成?
果然像王鼎了解到的那样,村中的人以外来人居多。村中的街头巷尾,人们都操着各种腔调的长安话打着招呼,有的人还很兴奋地哇哇嚷着,但是你就听不出他在讲些什么。
几个人进了村子,牵着马想打听一下此间有什么可以借宿的地方。王鼎逮到一个小孩儿,怕他是外来人听不懂,自己用标准的官话一字一句问他这里有没有客栈之类的地方。
小孩傻乎乎地站着,看他又是比划又是讲述地忙活半天,忽然摇摇头张嘴说道:“扫瑞,坎由斯比克英格利是,涩儿?”
“唉,我早说要推广普通话,推广普通话!你们看看,这连个路都问不到!”王鼎出师不利,气地拍着大腿说道。
小孩看他发急的样子,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赶紧拉住他的袖子,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个院子说:“由坎勾图则仆利斯,涩儿……”
王鼎一头雾水地盯着小孩不放,把这个金发碧眼的外乡孩子吓得有些慌乱,“咻”的一声便不见踪影了。
众人哈哈大笑,庾养也学着那小孩的话说:“仆利斯,仆利斯,涩儿……”
王鼎牢骚满腹地喊道:“你没有看见孩子指着那处宅子么?说不定那就是山间的客栈呢——你们呀,自己不办事,还笑话别人……”
几个人一边互相开着“仆利斯”的玩笑,一边朝那个显得有些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宅子走去,到了门口,果然发现上面写着:“大周国雍州蓝田郡玉山县衙门捕役局驻望南乡蹲点巡视办”字样。
庾养恍然大悟道:“那个小孩果然有够聪明,俗话说,有困难,找捕快嘛!他肯定是听不懂咱们说话,所以才将我们指使到这里来的。”
王鼎本是官宦子弟,哪里把一个小小的办事处放在眼里,况且这个能显示自己英雄气概,且全无风险的机会怎能错过。他径直上前,擂得木门山响,还把嗓门扯烂了嚷嚷道:“开门开门!”
院子也传来一个狼嚎似的沙哑声音道:“谁这么大胆?想吃鞭子了么?”
王鼎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小吏敢对自己叫板,这样好有机会显示自己“威武不屈”的精神面貌,所以愈发牛气地詈骂道:“你王大爷在此,谁吃了豹子胆,敢出言不逊!莫非皮痒痒了……”
还没等他话音落地,只见那扇木门像打喷嚏的嘴唇一样砰的迸开,从里面横着晃出一个矮小结实的壮汉来。他用利剑般的目光扫射众人一眼,声似洪钟地问道:“是哪个小子,敢言语冒犯你郭卫郭大爷?”
王鼎的气焰霎时如泼了一盆冷水的沸汤般,转眼间没了方才的欢腾劲儿。但他毕竟在众人面前碍于面子,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说:“是我……”
庾养心想秀才见了兵,有理说不清,况且在这蛮荒之地,他们“太子党”的身份也罩不住多少,便赶紧跨出一步,挡在他面前,对郭捕役嬉皮笑脸地说道:“丫喝高了装孙子,这位官爷别跟他一般见识……”
倒是一向身子细弱的宇文恺,这次却分外有范儿地清清嗓子,微笑了一下,缓缓说道:“郭卫,你还认识我么?”
郭卫听了这话,赶紧抬头仔细将他打量了一遍。只听他“呀”了一声,忙趋前两步,单膝跪地拜道:“小人不知道安平郡公到此,真是瞎了眼了!”
宇文恺呵呵一笑说:“郭壮士请起,不必拘礼,想来上次你见到我时,已是三年前了。时日既久,难免记得模糊,何谈怪罪乎?”
旁边的麹敏特崇拜地看着宇文恺,庾养心里酸酸地对麹昭耳语道:“瞧瞧,你姐姐的眼光都发直了……跟你说,姓宇文的那小子没这么斯文,要不是我拦着,他还曾经想嗑药呢……”
原来郭卫以前是宇文恺兄长宇文忻手下的一个小校,后来在同吐谷浑作战时候腿受了伤,便被分派到了蓝田郡里当了一个捕头。可他性子直率,不久便得罪了郡守,又被远迁到了玉山县。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一样毫不含糊地惹恼了县令。恰好此时望南庄出了命案,于是一年之内,郭卫又被贬派到了这个偏远的小村子里查案。县令好不容易将这个既不敢得罪狠了,又不愿留在身边看着别扭的退役军校打发掉,便装作故意忘掉这个捕役,再也不过问望南庄的事情。郭卫自从到了望南庄,案子一直没有头绪不说,中途又连发怪事,他也自觉无脸回到县城,于是索性在这里住了下来。这样他一来可以继续查那些似乎永远不见端倪的怪案,二来这里安宁的生活也颇合他意。再加上他一生气把这里每天狐假虎威的的党正和里长都赶走了,所以他实际上也成了这个地方的大员,院子门口那块名头很长的牌子也是他自己写了挂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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