麹昭早被他的污蔑之词气得肝火上升,但终被夏青君按住没有发作。夏青君继续揶揄道:“王先生是不是也被此地的妖女们迷惑的不能潜心修道,才有此感慨呢?可见先生的道品和人品还不够档次吧?否则为什么戚涌和苻老爷子老跑先生这里求助,仍然是难逃一死呢?”
夏青君的话真是字字击中王橹命门,这连一向自认言语不俗的庾养也不禁对这位温良光正的小姑娘顿时刮目相看。王橹被她嘲弄,本来尖细的声音更加走调:“哎呀呀,夏姑娘,你怎么说话呢呀?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位王先生了?我王某人怎么对不起你了?那个吝鬼戚涌倒是胆小如鼠,常来我这里买符,可都是些个驱小鬼的符呀。叫他多花两贯钱买张大符,或者干脆送我几匹绢绸,请我作作法,哪里会有遭索命惨死的下场?再说那个苻老爷子,他倒是经常来我这里跟我探讨道论,但是他还不是听自己身边那个法师的话……”
庾养猛地一怔,打断他的话说:“苻家有一个法师?”
“对啊,神不神鬼不鬼的一个家伙,苻老爷子根本不向人提及此事。我还是偶尔情形下撞见此人一次——你们说说,那个氐羌野俗中的小巫,怎能同我这陶公令徒相比?!”
“那是自然,可先生说见过此人一面,这个人究竟什么模样呢?”
“这个……我也不好说,大概是氐人的巫师总要秘修的缘故吧,苻老爷子从来不让他轻易示人,我也是偶然想起什么事情去城里,在苻老爷子修道的密室里撞见他正在用羌语传讲什么歪门邪道。苻老爷子说是特意远道请他来给自己破谶的。我一听就老大不高兴。你们评评理,我堂堂陶公弟子,怎么能同一个异族巫师相提并论呢?我一气之下就拂袖而去,后来苻老头爱怎么搞什么棺材破谶的馊把式我都不予理睬。当然既是乡亲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就帮他找苏易龉啄镜暮霉そ扯选V钡狡期吣翘焖笪胰グ锼匾梗得挥形业纳裢睦锊惶な怠N冶阄仕歉鑫资Φ娜ゴΓ狄丫腿嘶股搅恕N艺獠糯鹩Π锼淮危牧纤站渴歉1∶常脖凰髁嗣グ桑堪ビ矗惶业幕澳哪苡惺裁春媒峁?
庾养忽然拊掌大笑,把尚在唠叨的王橹和两位姑娘都吓了一跳,他乐不可支地问:“方才那个宇文恺,也是为氐人巫师的事情而来的吧?”
王橹被他的突笑搞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地说:“不是,他只是向我问了一下那个做棺木的工匠姓甚明谁,家住何处而已。”
庾养腾地起身说道:“事不宜迟,二位姑娘,咱们赶紧去苻家询问一下那个巫师的下落!”
三人急匆匆谢过王橹,迈门而去,王橹眼巴巴地盯着夏青君喊道:“哎,夏姑娘,有空儿常来坐坐,我这里有的是故事讲给你听……”
确实如后来的史书所说,宇文恺是个“博览书记有巧思”和爱好机工械器的人。十年后,他奉领旨谕,在龙首原之南修建了一座世界上煌煌赫赫的巨大都城。这便是隋朝的大兴城,入唐之后又改称“长安”,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庞大繁华的城市。
其实那时的宇文恺常常抚弄着自己的胡子想,如果没有建德七年的那件事情,自己也许真的拗不过尚武家族的影响,从而最终像父兄那样耀威疆场。但是那个早春发生的种种事情,从小处说是扭转了他和朋友们的生命轨迹,从大处讲,却是扭转了整个南北朝的政局。
他之前虽然爱好“奇技淫巧”,一反父兄之道,不去学舞枪弄棒,武术兵法,偏偏喜欢看些个匠书逸闻之类。虽说家人看他年纪小没有说过什么,他心里却总是多多少少觉得有些不安,毕竟这属于不务正业。可自从那次棺材铺查访之后,他忽然发现,一个人,绝不应该因为某些顾忌,就彻底荒废掉自己的天赋。
宇文恺和麹敏到王橹那里匆匆问过棺材铺的所在,便骋马直奔蓝田县城。
蓝田城仍旧是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来自五湖四海的商旅和难民,穿着五颜六色的服饰,操着五花八门的语言,把整条大街搞得五光十色。若时光飞越一千多年之后,这种壮观景象的出现,要么就意味着国际风情狂欢节,要么就是某次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
宇文恺和麹敏进城牵马,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向周旁的商贩边问询着元姓木匠棺材铺,边按照王橹所说的地点走。两人穿过大街,拐进一条的巷子。跟尚处于混沌未开状态的大街相比,巷中却一番阴森肃杀景象,这和巷中店铺均是卖些个丧葬用的纸幡锞子、琀蝉玉握、棺椁冥砖之类的玩意儿有关。麹敏多少装出些害怕的样子,紧紧靠着宇文恺前行。两人再往更深更细更黑的一条巷子拐去,果然看见一个白灯笼上写着“元氏木铺”的名字,下面一面独扇黑漆木门,上面安着枚狰狞的猰貐铜头,翻唇呲牙的嘴中衔着冷冰冰的铜环,不免叫人望而生畏。恰巧此时一阵冷风嗖嗖穿过巷子,激地宇文恺汗毛直竖,急忙一手抓住麹敏的手,一手使劲乒乒乓乓地砸着铜环,喊道:“元老先生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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