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积山是因为“望之团团,如农家积麦之状”而得名的。既然是麦堆,就不可能有多高峻,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从姚秦时代开始,历代统治者和信众便在此开山辟土,或塑或描出一尊尊一幅幅庄严的佛佗、慈祥的菩萨与优逸的飞天来。
如果我们今天来到麦积山,映入眼帘的恐怕皆是黄褐色的沙砾和稀树高草。佛像历尽千年沧桑,早已脱尽铅华、素身矗立,似乎更能让人体味到佛教中“苦集灭道”的义理,感悟到无论是红尘世界还是极乐世界,都脱离不了“众生平等”的思想。
但是在庾养的时代,麦积山却是一座流光溢彩的峰峦。前几年秦州都督李允信的爸爸驾鹤西游之后,他倾尽财力在山上刚刚开塑一座华丽的七佛阁,再加上近年来新塑的佛像,远远望去,赫然在早春的林木微青中悬浮出一座五光十色的须弥圣境来。
庾养遥指着那座庞大的画廊吹嘘说:“我老爹前两年就应秦州都督的请求,给为他老爹造的供养阁楼写了一篇铭呢?我不来行么?你们俩一路上还不是全靠我这张脸混饭吃?”
麹昭嗤笑道:“你那张脸确实能混饭吃,不过你也不亏,每次都把饭吃的满脸都是。”
“我这叫风度,风度!你懂么?你看,夏小姐就懂,对不对?”
夏青君捂嘴偷笑,庾养特意跟她凑近,两匹马似乎比主人还要着急,早彼此对着喷气蹭脸,耳鬓厮磨起来。
麹昭看着愤慨但又不好发作,这两匹马的暧昧简直是给她火上浇油。她催马上前,抵在庾夏两人中间。她的坐骑倒是肯替主人出头,为她不好为之事,直接上去隔开那两匹正在唧咕的马,还怒气冲冲地咬了夏青君的马一口。
夏青君的马受了惊吓,忍不住跳跃起来,它的主人起初并没料想到有此变故,所以未曾防备,一把没有牵紧缰绳,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麹昭没想到自己的泄愤会带来如此后果,赶紧和庾养慌慌张张跳下马来,扶起夏青君连问“如何”。
夏青君掸掸沾惹在裙襦上的尘土,笑道:“小事一桩,麹姑娘,你的马妒心好强啊!”
她的这句有弦外之音的话叫麹昭顿时脸如火烧,她无地自容地赔罪道:“夏姐姐,都是我不好。”她再想想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便立刻迁怒于庾养,指着他骂道:“都是你这个混蛋不争气,夏姐姐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宰了你!”
庾养没有理她,因为他正拿着一块玉佩看的出神。
“喂!庾疯子,你在做什么,你听没有听到我说话呢!”麹昭没面子地补上一句,然后跑到他身边说,“你看什么宝贝呢?”
庾养拿着那枚玉佩说“这是一枚鹓雏玉章,我以前曾经见过一次,只有……”
“只有什么?”麹昭想从他手中夺下那枚玉章来仔细瞧瞧,却被庾养直接把手拨开,只见他径直朝夏青君走去,双手捧着玉佩说:“夏姑娘,这是你刚才掉落的东西么?”
夏青君惊呼一声,一把将那块玉抓过来藏在袖里,再看看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庾养,赶紧匆匆致谢。
麹昭在后面气地直跺脚,她的马也跟着愤怒地前蹶后跃,搞得尘土飞扬。
庾养不禁下意识把手朝衣袖中摸去,那里还静静躺着一封信,一封父亲交待他转交夏家主人的书信。
“喂!你俩走不走啊?”麹昭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嘶喊起来。
麦积山虽然不高,但是因为山体直圆,所以路陡峻却是闻名遐迩。现在都说“华山一条路”,可当时麦积山简直是无路可寻。两百年后这里还要经历一场地震,整座山峰会一分为二,裂出一道深崖峭壁来。
二百年来,工匠们在开凿佛龛时,在山壁上用铁链和木板搭出了一条细如蜂腰的栈道来。居住在山上的僧道隐士,就靠这条路上山下坡。
庾养在山下一番打听,得知那位氐巫居然住在七佛阁下面的洞窟之中。他仰望一眼那宛如蛛丝粘在悬崖峭壁上的蜂道,不禁一阵头晕目眩。
“还愣什么,赶紧上山啊!”麹昭见他害怕,心中暗中得意,自忖这样就能在上山的时候好好羞辱他了。
庾养腿抖着对夏青君说:“夏姑娘,要不你俩先上去问问,我有恐高症,实在走不了这种栈道。”
“恐什么症?”麹昭蹙着眉头盯着他问。
“恐高症,就是到了高处往下一看就头晕眼花,还激动。”
“没事儿,那你蹲着走就行了。你要是头昏眼花晕倒,我可以把你当条死狗一样拉着走。”
“不行不行,我不是会昏倒,而是从高处一看就有种想往下跳的欲望……”
“那更好了,你跳下去,人世间就少了一个恶心的人。”
庾养还想狡辩,看到麹昭横眉立目的样子不免有些畏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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