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你盼望着,”旅店老板高叫起来,“杰奥林先生,回到你的家乡,那也是我的家乡;回到康涅狄格州,重见我们的州府哈特福德……”
“当然,阿特金斯大叔,因为我在世界各地奔波已经快三年了……早晚有一天,必须停下来,扎个根……”
“对!对!一旦扎下根,”美国人眨着眼睛,对阵道,“最后就会生出枝叶来!”
“言之有理,阿特金斯大叔!不过,我家里已经没有人,很可能我家世袭到我这里就要断后了。我年已40,哪里还会异想天开要长出枝叶呢!我亲爱的老板,你倒是这样做了。你是一株树,而且是一棵参天大树……”
“一棵橡树,甚至可以说是一棵苍翠的橡树,如果你同意的话,杰奥林先生。”
“你服从了自然法则,这是对的!可是,既然自然赋予了我们双腿以行走……”
“自然也给了我们以坐下的本领呀!”费尼莫尔·阿特金斯善意地大笑着,巧妙地回答,“所以,我就舒舒服服地坐在圣诞—哈尔堡了。我的老伴贝特西给我生了十多个儿子。将来,儿子还会给我生孙子。孙男子女欢绕膝前,像小猫崽一样……”
“你永远不再回故乡去了吗?……”
“回去干什么呢,杰奥林先生?我能干什么呢?……一贫如洗!……相反,在这里,在这荒凉群岛上,我却从未有过伤心痛苦的时刻,我和家人可以混个小康生活。”
“这毫无疑问,阿特金斯大叔,我向你祝贺,你很幸福……不过,某一天,一种欲望潜入你的心中,也不是不可能的……”
“挪窝的欲望吗,杰奥林先生!……算了吧!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是一株橡树。一株橡树已经深深扎根,直到树干的中段都已埋在克尔格伦群岛的石英之中,这棵树,你试试挪挪看!”
这位可敬的美国人,完全彻底地适应了这里的一切。群岛变幻无常的气候使他受到了有力的磨练。听到他讲出这一番话来,让人心里好不痛快!他和他的一家生活在这里,就像企鹅生活在群栖地一样。母亲是一位勇敢的胖妇人;儿子个个长得健壮结实,从不知道咽喉炎、胃扩张为何物。旅店生意兴隆。“青鹭”顾客为数不少,凡在克尔格伦群岛中途停泊的船只、捕鲸船及其他人等,均前来光顾。旅店为他们提供羊脂、油脂、沥青、大麦粉①、调料、糖、茶、罐头、威士忌、杜松子酒、葡萄烧酒等。你想在圣诞—哈尔堡找到第二家旅店,只能是枉费心机。说到费尼莫尔·阿特金斯的儿子们,他们有的是木匠,有的是帆篷工,有的是渔民。暖季来到的时候,他们在动物经过的各处深海,捕捉两栖动物。他们都是勇敢正直的人,直截了当地说吧,他们乖乖地服从了命运的安排……
①酿造啤酒用。
“总而言之,阿特金斯大叔,”我对他说道,“我能来到克尔格伦群岛,非常幸运。我会带着美好的回忆离开这里……不过,能踏上归途,我是不会不高兴的……”
“好啦,杰奥林先生,耐心一些吧!”这位哲学家对我说道,“永远不要盼望或加速分别时刻的到来。再说,不要忘记,好天气不久就会回来啦……再过五六个星期……”
“可是直到目前,”我高声喊叫起来,“高山和平原,岩石和海滩,都还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太阳甚至无力驱散地平线上的薄雾……”
“此话差矣,杰奥林先生!白色的衬衣下,已经可以看到嫩绿的野草往外钻啦!……你仔细瞧瞧……”
“让我仔细看看,果然如此!……咱们说句真心话,阿特金斯,你敢断定,这八月份,冰块还不会淤塞你们这里的港湾么?这里的八月,相当于我们北半球的二月……”
“肯定是这样,杰奥林先生,不过,我再对你说一遍,要耐心!今年冬季很暖和……船只很快就会在东方或西方的海面上出现。因为渔汛旺季即将来临。”
“苍天在上,但愿老天听见你的话,阿特金斯大叔。但愿上苍能顺利引来双桅纵帆船‘哈勒布雷纳’号,这艘船大概很快就要到了!……”
“兰·盖伊船长,”旅店老板辩解道,“虽说是英国人,却是位心地高尚的海员。——到处都有好人哪!——他在‘青鹭’补充给养。”
“你认为‘哈勒布雷纳’号……”
“一周之内肯定在弗兰索瓦角附近出现,杰奥林先生。否则,就是兰·盖伊船长不在了。如果兰·盖伊船长不在了,那就可能是‘哈勒布雷纳’号在克尔格伦群岛与好望角之间沉没了!”
说到这里,费尼莫尔·阿特金斯大叔作了一个极为精彩的手势,说明这种可能性是根本不存在的。然后,他离开我走了。
我热切地希望旅店老板的预言尽快变成现实,我真的觉得度日如年了。照他说来,暖季的迹象已经显露出来——所谓“暖”,当然是对这一海域而言。虽然这座主要岛屿的地理位置在纬度上与欧洲的巴黎、加拿大的魁北克相差无几,然而,这是在南半球。尽人皆知,由于地球的轨道是椭圆的,太阳占据一个辐射源,南半球冬季比北半球更加寒冷,夏季则比北半球更加炎热。可以确信无疑的是,由于暴风雪的缘故,克尔格伦群岛的严冬季节是极为可怕的,海洋冰封数月,虽然气温并不特别低——平均气温冬季为摄氏二度,夏季为摄氏七度,与福克兰群岛或合恩角情形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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