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捕史奈克_[日]宫部美幸 【完结】(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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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边的车窗外浮现出黯然森林、平线的丘陵,但神谷的驾驶技术很好,车体几乎毫无晃动,也不摇摆。这是个几乎令人忘了速度,不管到哪儿都畅行无阻,只要一敲似乎就会发出声音的速度。

织口的脑中闪过修治在上野分手时的脸。这时他不晓得怎样了,大概正在跟野上裕美共度愉快时光吧。他们两人很相配,但愿能进展顺利。

在深夜的北荒川分店办公室和修治碰个正着,已是半年前的事了。织口回想起当时,自己面对年龄几乎可当儿子的修治抱头流泪的样子。

那时,织口已疲惫不堪,身心皆已达剽倦怠的顶点,很想丢下一切逃走。这时他碰到了修治——一个年轻的青年,反而让他觉得可以不必再忍耐,才会卸下心防,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后来他和修治也曾多次谈论伊能町的强盗杀人案。每一次修治总是对犯人残虐的手法义愤填膺,另一方面似乎也勾起他满腔好奇。

「究竟是什么原因驱使人类走上那条路呢?」修治曾这样一脸严肃地问过他。那时两人正坐在井波屋。

「你是指杀人吗?」

织口这么一问,修治连忙摇头。

「对不起,是什么原因根本不重要,反正他们都已经做了坏事了。」

织口不禁微笑。

「没关系,不必顾忌我。其实,关于这点我也想过很多次。」

修治问的是「人类为何会成为犯罪者」这个问题。

「这可是大学问。」

「织口先生,你以前教书时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吗?比方说,如果班上有你应付不了的不良少年时……」

「不良少年和犯罪少年可不一样。幸好,我虽然教过不良少年,却没有教过犯罪少年……」

听着令人心情平稳的引擎声,织口靠着椅背闭上眼。

——我遇到的学生、小朋友、年轻人,全都在我的理解范围内。即使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理解,也不至于无法理解。

可是,那两人不一样。

仔细想想,大井善彦的父母给他取的名字未免太讽刺了,没有比「善」这个字更不适合他的了。

仅仅一个月前,就在上次开庭听到辩方证人的证词之前,织口本来还相信——他试着去相信:不论是善彦或麻须美,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只要有良好的环境,他们一定会洗手革面。正因为如此,这场审判才有意义。这是为了处罚,同时也是为了让他们领悟自己犯下的罪行代表什么。

听着律师不断重复的证词,他理解他们其实也是牺牲者。不,应该说他必须去谅解,现在他们已经自己的行为后悔、对被害者深感抱歉。这一次,他们一定会重新做人……

然而,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我们全是一群忠厚老实的滥好人,织口想。所以他们才会被骗了那么多次依然没学到教训,才会继续遭到杀害。

是的,所以现在……

善彦和麻须美是否真的悔悟,他们是否曾经回想过那对恐惧得双眼暴睁就这么遭到击毙的母女?会不会感到心痛?现在就让我来一探究竟吧。在法庭上,在正为被告大井善彦滔滔雄辩的律师身后,他是否正悄悄吐出红舌头扮鬼脸,是否毫无悔改之意,心里对逮捕自己的警察和正要审判自己的法庭,乃至周遭旁观人群只有迁怒的恨意,会不会正在耐心等待机会释放这种敌意?现在就让我来弄个明白吧。

也许这么做可以对他二十年来疏于照顾的妻子女儿,尽一点为人夫、为人父的职责,也许这么做可以弥补当年弃家逃走该负的责任。现在织口总算赶上这辆中途下车的列车了,在最后的这个关键时刻,终于获准坐上驾驶座。

——虽然两名乘客都已死亡。

正因为这样想,他才拟定了这个计划。织口再次想到这点,激励自己。

耳边微微传来音乐,织口睁开眼。

左手正伸向收音机调整音量的神谷,连忙说:「啊,对不起,吵到你了吗?」

收音机的声音非常微弱,织口调整了一下坐姿。

「不会,没关系,反正我也没睡着。」

神谷的双手放回方向盘上。「马上就要进关越隧道了,要听一下路况报导。」

车子正朝着谷川岳前进,右手边是水上温泉乡,不时看到路旁提醒驾驶已接近关越隧道的标志。

收音机里播放的节目大概是了深夜长途大卡车驾驶所设计的吧,在演歌和流行歌之间穿插着女主持人的声音。两点半时,插播道路交通情报中心的现场报导。神谷竖耳听了一会儿,低声说:「看来没什么状况。」

前方石见关越隧道的拱型入口,前方的车辆逐一被吸入那洞开的半圆形内。神谷略微减速,把COROLLA靠向车道中央,引擎声似乎变得越来越大。车子滑入隧道的前一刻,紧临左手边以大字书写着「隧道内请打开收音机」的标志跃入织口眼帘。

下一瞬间,神谷的COROLLA也钻进了亮着橘色灯光的隧道内。收音机的声音顿时消失,什么也听不见。

气压的变化令耳朵一紧,不,不大声用吼的大概无法交谈,织口干脆默默地坐着。

这是在号称日本脊椎的山脉上凿洞贯穿的道路,开了一道很长很长的洞。穿越这里就进入新泻县了,距离练马约一百七十公里,等于已经走了前往金泽的三分之一以上的路程。

车子走出关越隧道的瞬间,感觉上好像变成了子弹。这种联想或许只有带着枪的织口才会有,不过从漫长的水泥管解放出来后,神谷的侧脸看起来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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