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感到自己的嘴角松弛了下来,好久不曾如此打从心底涌出笑意来了。
“只不过,世间有很多没眼力的人,摸到象的尾巴还大惊小怪地误以为是蛇,抓到牛角信以为是犀牛。那伙人连自己的鼻尖都看不到,每次撞到人的时候就发怒,还对别人嚷叫,你要巧妙闪躲走好哇!”
宫下阳一的家是钢筋水泥造的三层楼,一楼是办公室。他的父母一起开了家司法代书事务所。招牌下写着“受理一切登记手续、不动产监定”,一旁所绘的绿意盎然镇上小屋的画,看起来像是阳一的杰作。
阳一的母亲和阳一很像,都是身材纤弱的人。守被领到三楼后面的房间,门边挂着一幅阳一的作品。
守敲了门,里头传来小小的声音回应着:
“哪位?”
“鹤先生是圆圆虫。”
门打开了。守一眼瞧见阳一那张泫然而泣的脸。
“我是多么的笨啊,连打个结都做不好!”
阳一闪避站在一旁的守的凝视,头低低地说了话。
守抬头看了一眼房间的横木,很结实,能很轻松地承载阳一的体重。绳索松开真是太好了。
阳一依然绑着绷带,而且看起来又像小了一圈。
“干嘛要那么做?”
阳一没回答。
“我听岩本老师说了。你想说我被栽赃遭退学处分的话太可怜,所以想撒谎帮我吧?”
静悄悄地。守心想,楼下也很安静,是因为宫下的父母也在注意这个房间里的谈话吧。
“但是,那是不对的。更何况还寻死?太无聊了。你曾稍微想一下吗?周围的人会有多伤心!你这么做,我根本无法偿还,也没办法负责。”
过了好一会儿,阳一用那有如蚊子般嗡嗡的声音回答道:
“是我干的……”
“我不是说不是吗!”
像是要盖过摇头不已正要说话的守,阳一继续说了:
“我干的。全都是我做的。日下如果知道我做了什么,一定会瞧不起我。”
“怎么回事啊,”守被阳一的气势震住,稍感不安,问道:“你做了什么?”
眼泪沿着阳一的脸颊留下来。
“是我干的好事,”他重复着说:“张贴日下你姨丈的新闻报导、黑板上的涂鸦、日下你家墙壁上写着『杀人』,全是我。是我干的!”
仿佛冷不防地被击中腹部似的,守发不出声音,只是交替地端详着每次大抽大噎地哭,就那么上上下下晃动的阳一的头,还有那包裹着绷带的右手。
“那么,那只手……,打破我家玻璃的时候割到的?”
阳一使劲地点头。守恢复了理智。
“我知道了,”他低声问:“你是被三浦他们威胁的,是不是?”
阳一再度重重地点头。
“他们如果亲自下手,万一被人撞见那可不好玩了。所以,威胁你代替他们下手。”
守回想阳一到“月桂树”来的时候。那时,他似乎有话要说,一定是这件事。
“那伤也不是骑自行车摔倒的吧?你到我打工的地方来,想要跟我告白,却被三浦那帮人的哪个人知道了,所以挨揍了对不对?”
阳一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擦着脸。
“如果不照着做,或向谁说了的话,下次没那么便宜放过,他们是这么警告你的吧?竟然敢做到让你这辈子都无法用双手、眼睛也看不到。三浦他们以为没人会知道是他们干的!”
守耳朵深处的血在沸腾。
以前,大造逮到撞了小孩的司机时,曾说过“气到好像耳朵都快喷血了”。如果大造没在后面追,阻止对方停车的话,司机早逃逸无踪了。那个司机既没驾照又酒醉开车。
守能理解那种心情了。换了是老年人,脑里不知哪根血管早就断掉了。
“我什么都不会。运动也不行、读书也不行,女孩子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有画……,只有画画是属于我的东西,只有这一项,不输给任何人。如果把画画这个专长都夺走的话,我会变成真正的空壳子,所以被威胁的时候,我怕得要命。不如说,他们恐吓要杀掉我,我还能忍耐也说不定。可是,万一眼睛被弄失明了、手被压碎了的话,就跟死了一样!不是没有呼吸了,而是心被抽掉了,成了空壳子乾透了!一想到这些,就只能听命三浦他们的话行事。对那些家伙来说,要对我下手,就像做热身运动那么容易。”
阳一终于抬头看着守的脸,继续说:
“不过,我一直犹豫得快受不了了。日下你了解我.没人理会我,只有你真心地跟我说话。而我竟然做出那种无脸见你的事。所以,我想补偿。”
“补偿?”
“如果我出面说自己是这次窃盗事件的犯人,事情能解决,日下你就会没事。我这么想。可是,我连这一点都做不好。到了岩本老师的面前,连让自己满意的谎言都说不出来。前一晚,没睡觉想了一整夜,结果还是老师说『你乖乖作画就好了』、 『日下的事,就算你不管也没关系的』。我回到家后,越想越觉得自己渺小、无能得很。没有活下去的价值。所以,想上吊自杀一死了之,但却连这一点都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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