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尔神父瑟缩了一下,「有,得奥只送出过一次——是在几个星期前,送给佛西特参议员,可是塔柏不知道信的内容。传送来的消息也只有一两次。真是无法想象,他从事这个兼差赚钱的勾当已经有好几年了。每次我带回新祈祷书时,他会把缝在书背上的信从里面取出……或者把信放在旧的那本里头让我带出去。他说他从来不晓得信的内容。噢,天哪……」
于是我们都坐在那儿,等待我们害怕的事情发生。他们会发现脱逃的得奥吗?他似乎不太可能永远逃出警卫们的手掌心。
「那些——那些警卫们之间在说,」缪尔神父颤抖着,「要带狗出去找。」
「我好像听到有狗叫声。」我轻轻地说,每个人都陷入沉默。时间慢慢过去了,监狱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灯光狂乱地射向天空。整夜车子进出监狱庭院,有的冲向通往森林的道路,有的呼啸着掠过缪尔神父家门前。有一回,我们还真的看到一位穿深色服装的人,牵着好几条舌头吐得长长的狗,看起来好可怕。缪尔神父回来之后,从十点多起一直到午夜,我们都无声无息地坐在门廊上。我隐隐觉得,哲瑞·雷恩先生内心里正在为某种他无法清楚掌握的罪行而挣扎着,他一言不发,只是半闭着眼凝望着天空,两手在身前松松相扣。对他来说,我们仿佛是不存在的。他是不是在想,上回阿伦·得奥出狱时,刚好有人被杀害?他想搞清楚的会是这个吗?我想我应该说些什么……
事情在半夜忽然发生,好像是机会之神预先安排好的。
一辆汽车从里兹的方向开上山,在我们门前煞住车。我们每个人都不自觉地立刻站起来,在黑暗中伸长了脖子。
有个人从汽车后座跳出来,冲上通往门廊的小径。
「萨姆巡官?雷恩先生?」他喊着。
那是休谟检察官,头发乱蓬蓬的,喘着气非常激动。
「什么事?」父亲大声问。
休谟忽然一屁股坐在台阶最后一级,「我有消息要告诉你们诸位……你们还认为得奥是无辜的吗?」他摆出一副事后的聪明。
哲瑞·雷恩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两步,在微亮的星光中,我看见他嘴唇无声地蠕动着,然后低哑地说,「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我的意思是,」休谟喃喃低语,声音听起来疲倦、苦涩,而且充满愤恨,好像发生的事情对他个人来说是一种侮辱,「我的意思是,你们的朋友阿伦·得奥今天下午从阿冈昆脱逃,而今天晚上——就在几分钟之前——有人发现艾拉·佛西特医生被谋杀了。」
第十六章 z
现在看回去,我发现从一开始,事情就是不可避免的。当时我曾经反复思索,却始终没看出来。而对老绅士来说,这个案子愈来愈棘手。之前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让阿伦·得奥在没有立场公正的证人之下,于拘留所中测试而酿成大错。而现在,他坐在自己的车上,由德罗米欧开车跟在休谟的车后,风驰电掣地驶往山下的一片黑暗中。他的头垂在胸前,苦涩地想着,他早该料到这一切,预先防止佛西特医生的遇害。
「说真的,」他的语气丝毫不带感情,「我根本就不该来这儿的。根据事实,佛西特的死早就注定好,我真是个最盲目的傻瓜……」
他没再开口,而我们也找不出安慰的话。我难过极了,而父亲则陷入一片愁云修雾中。缪尔神父没跟来,这最后的一击为他证明太多事情了,我们只能让他待在他的小起居室,双眼哀伤地瞪着他的《圣经》。
于是我们再一次驶上黑暗的车道,看见灯火通明、州警与警察云集的宅邸,然后跨过仿佛注定成为凶手和被害人踏脚石的门槛。
乍看之下,一切和我们几个月前初次来访的景象差不多。同样是一群阴沉的刑警簇拥着粗壮的凯尼恩局长,同样是在一楼发现死者……
但艾拉·佛西特医生并不是在参议员的书房遇害的。
我们发现他蜷曲的尸体躺在诊疗室的地毯上,距离书桌只有几英尺。而一夜之前,我才刚看过他坐在同一张书桌前,研究那个可能是袖珍小皮箱中段的木盒子。他光滑的黑色短须从青青的下巴凸出,四肢大张仰天而卧,睁着失了神的眼睛凝视着天花板。要不是僵硬的四肢看起来扭曲不安,否则那副架式,真犹如埃及法老的木乃伊在期待永恒。他的左胸突出一个东西,像是刀的圆柄,我认出那是一种外科手术刀。
我虚弱地靠着父亲,感觉他安慰地握紧我的手臂。历史重演了,我感觉恶心,眼前一片模糊,看着许多似曾相识的面孔在说着话。小个子的法医布尔医师蹲在僵直的尸体旁,灵活的指头检查着;凯尼恩皱眉盯着天花板。此外,靠着书桌而立的是约翰·休谟的政治守护者鲁弗斯·科顿,他秃顶的粉红色脑袋一片汗湿,充满邪恶智慧的老眼困惑而恐慌。
「鲁弗斯,」检察官喊着,「怎么回事?是你发现尸体的吗?」
「是的,我,我——」老政客颤抖着用手帕抹抹头上的汗,「我是——临时起意来拜访的,约翰,事先没有约过,我打算要跟佛西特医生讨论——呃,一些事情。你知道,关于选举的事。约翰,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发现他时他已经死了,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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