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州会议厅的办公室见到了州长——棕发微秃、眼神坚定、身材结实的老布鲁诺。他热情地欢迎我们,要一位秘书替他叫来三明治,并且愉快地和父亲及雷恩打趣闲扯……然而他的眼睛却始终严肃而机警,当他嘴巴笑的时候,眼睛却没笑。
「现在,」当我们舒舒服服地吃喝过后,又恢复了精神,他说,「雷恩先生,是什么事让你赶来奥尔巴尼的?」
「阿伦·很奥的案子。」老绅士平静地说。
「我原先也是这么猜,」布鲁诺迅速地在书桌了敲了几下,「告诉我一切吧。」
于是老绅士便告诉了他,言词冷静客观而简单扼要,不会造成任何既定的印象。他不厌其烦地解释,为什么阿伦·得奥不可能杀害第一个被害人,佛西特参议员。布鲁诺先生垂眼听着,脸上不动声色。
「所以,」雷恩先生下结论,「从这些事实看来,得奥是否有罪确实值得怀疑。州长,我们来这儿,是想求你把执行日期延后。」
布鲁诺州长睁开眼睛:「雷恩先生,你的分析还是跟以前一样了不起,在一般情况下,我或许会说这个分析很正确,但是——没有证据。」
「听着,布鲁诺,」父亲吼道,「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是当你自己吧。我太了解你了!该死,你总是让责任感牵着你的鼻子走!你一定得暂缓执行日期!」
州长叹着气:「这是我上任以来最困难的一件工作,萨姆、雷恩先生,我只不过是法律的一个工具。没错,我曾经宣誓效忠司法,但我们的法律系统却是凭事实来行使司法权,而你们没有事实,老兄,没有『事实』。一切都只是理论——完美、响亮的理论,但也仅止于此。我不能在陪审团定罪、法官宣判死刑之后干涉执行,除非我确定死刑犯基于证据上和道德上都是无辜的。给我证据,证据!」
场面陷入一阵难堪的静默,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感觉心中一片无助的空白。然后雷恩先生站起来, 他看起来高大而威严, 疲倦苍白的老脸上皱纹清晰浮现:「布鲁诺,我来这儿,凭借的不仅仅是阿伦·得奥无辜的理论而已。从那两桩惊人而清楚的命案中,我还无可避免地导出了某些毁灭性的推论。然而——如你所说——推理并不是结论,除非有证据支撑,而我没有证据。」
父亲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叫着:「你的意思是,你『知道』?」
雷恩先生不耐烦地比了个奇怪的手势:「我几乎知道每件事,不是全部,但也很接近了。」他弯腰靠近州长的桌子,紧紧盯着布鲁诺的双眼:「布鲁诺,过去面对各种关头,你都对我很有信心,为什么这次你不肯相信我。」
布鲁诺眼睛一垂,「亲爱的雷恩先生……我不能。」
「很好,那么,」老绅士直起身子,「我就说得更明白吧。我的推论还没指出谋杀参议员和佛西特医生的凶手是谁,但是,布鲁诺,我的分析已经一路推导到非常接近真相的阶段,我可以很精确地肯定:凶手只可能是三个特定人选的其中之一。」
父亲和我茫然地看着他。三分之一!这番话似乎太出乎意料、太不可能了。我自己心里已经把可能的范围缩小到一个特定数字,可是——三个!我实在不明白,单凭目前所知的事实,怎么能把人选删到这么小。
州长喃喃道:「而阿伦·得奥不是这三个之一?」
「不是。」
雷恩先生的回答非常肯定,我看见布鲁诺先生忧愁的眼中光芒摇曳不定。
「相信我,给我时间,『时间』,明白吗?这是我唯一需要的,也是唯一想要的。时间将可以暴露……整张拼图还缺一块,非常重要的一块,我必须要花时间去找出来。」
「或许那一块根本不存在,」布鲁诺咕哝着,「如果一切都只是白忙一场,那该怎么办?你明白我的立场吗?」
「那我就认输。可是除非我确定那一块不存在,否则在道德上,你没有权力主宰得奥的命运,使他因为一件他没犯的罪而被处死。」
布鲁诺州长猛然抬头。「好吧,那么,」他的嘴唇急速掀动,「我就替你做到这一步,如果在执行之前,你还没找到最后的关键,我会把执行日期往后延一个星期。」
「喔,」雷恩先生说,「谢谢,布鲁诺,谢谢你。你太好了,这是好几个星期的阴霾中,出现的第一道阳光。萨姆,佩辛斯——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州长拨弄着书桌上的一张纸,「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你这件事,但既然我们决定合作,我想我没有权力隐藏,这件事可能很重要。」
老绅士猛然抬起头,「什么事?」
「你们不是唯一要求取消执行阿伦·得奥死刑的人。」
「那么?」
「还有个里兹市的人——」
「你是说,」雷恩先生双眼火花闪烁,以一种洪亮而骇人的声音说,「布鲁诺,有一个我们认得,而且牵涉到这个案子的人,在我们之前跑来请求你延期?」
「不是延期,」州长低语,「是赦免。她是两天前来的,虽然她没告诉我原因——」
「她是谁?」我们都吃惊地愣住了,异口同声叫起来。
「是芬妮·凯瑟。」
雷恩先生失神地盯着州长头部上方的那张油画,「芬妮·凯瑟。好啊,原来如此。我已经——」他拳头往书桌上使劲一捶,「当然,当然了!我怎么会这么盲目,这么蠢!她没解释希望你赦免的原因,呃?」他穿过地毯走向我们,一把抓住我们的手臂,捏得我发痛:「佩辛斯,巡官——回里兹去吧!告诉你们,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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