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激动得陷入半窒息状态,以至于忘了这个景象在以往的死刑执行历史中,可能是史无前例的,我们创造了刑事史上最戏剧化的一刻。
我看着每个人和每样东西。电椅上坐着阿伦·得奥那个可怜虫,他的双眼紧闭,一个警卫在绑他的脚,另一个绑他的上身,第三个绑手臂,第四个震惊得暂停下给阿伦·得奥眼上蒙布条的动作。四个人都停下手边的工作,张着嘴目瞪口呆。马格纳斯典狱长站在离电椅数英尺的地方,手上拿着表,定定地纹丝不动。另外三个警卫旁边站着缪尔神父,他激动得快昏倒了,靠在其中一个的身上。至于其他人,有三个显然是法庭派来的官员,还有十二个证人。其中我赫然发现伊莱修·克莱吓呆的脸,才一下想起杰里米跟我提过。还有两个监狱医生,死刑执行官站在小房间里,左手忙着操作一些机器设备……
州长厉声道:「典狱长,停止执行!」
阿伦·得奥睁开眼睛,几乎是微微有些吃惊。他脸上消失的表情就好像一个讯号、一股生气重新点燃舞台上静止的演员。四个围绕电椅的警卫一脸困惑,扭过头探询他看着典狱长。典狱长眨眨眼,呆若木鸡地瞪着手上的表。缪尔神父无言地轻喊一声,苍白的脸颊涌上一股血色。其他人张大嘴巴面面相觑,响起一阵议论的嗡嗡声,随即嘎然而止。马格纳斯典狱长上前一步:「可是——」
哲瑞·雷恩迅速地说:「典狱长,阿伦·得奥是无辜的。我们得到新的证词,可以完全赦免他因谋杀而被判决的罪名。州长……」
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我敢说在以往的法律悲剧中绝对是史无前例。通常,死刑室一旦接到行政当局暂缓执行的命令,死刑犯会被立刻送回囚室,证人和其他出席者也会立即解散,一切到此结束。但这次非常特殊,一切都计划得丝毫不差,现在我已非常清楚,揭发行动必须在死刑执行室进行了。但州长和雷恩先生究竟想借着这段通俗剧的情节达成什么目的……
我想,每个人都吓得不敢抗议,而如果任何在场官员质疑这个过程的适当性,布鲁诺州长昂然的大下巴会让他们保持沉默的……当老绅士静静地走到电椅一侧,站在那个刚从死神手上抢救下来、畏缩着动也不动的小老头旁边开始说话时,大家都忘了一切。他一开口,全场就陷入一片教堂般的死寂。
简洁、迅速,而且其解说理论之清晰透彻,远远不是我能力所及,哲瑞·雷恩从佛西特参议员谋杀案的原始推理开始说起,说明惯用左手的阿伦·得奥不可能是行凶的人,而且真正的凶手是惯用右手的人。
「因此,」老绅士以他充满感情且个人战栗的声音说,「我们可以合理的假设,原本应该使用右手的凶手是故意用左手,好让侦查的人认为阿伦·得奥是凶手。换句话说,凶手是想用一个阿伦·得奥没有犯的罪,去『陷害』阿伦·得奥。」
「现在请各位注意,为了陷害阿伦·得奥,凶手必须知道阿伦·得奥的什么特点?从事实来看,有以下三件事情:第一,他必须知道得奥在进入阿冈昆监狱服刑『之后』,右手瘫痪失能,现在只能使用左手。第二,他知道,在谋杀那天晚上,得奥确实打算拜访佛西特参议员;因而他也知道,得奥那天会正式出狱。第三,他知道得奥有谋杀佛西特参议员的假设性动机。」
「现在我们照顺序一一讨论,」老绅士流畅地继续讲下去,「谁可能会知道得奥在阿冈昆监狱里右手瘫痪的事?马格纳斯典狱长告诉过我们,得奥在过去服刑的十二年间,从来没有信件,也没有访客。更有甚者,他也从来没有透过正规管道寄信出去。至于监狱图书馆助理员塔柏的非法走私信件管道,得奥也只使用过一次:寄给佛西特参议员的勒索信,那封信的内容我们已经知道,里面并没有提到他的手臂。再者,得奥在十年前右臂瘫痪,直到正式出狱前,其间从来没有走出过监狱围墙。他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的确,曾有一个外面的人,在这段或间进监狱看过得奥,就是佛西特参议员本人,他曾参观监狱的木器部——那次机会让得奥认出参议员。但依据证词,我们也同时有理由相信,参议员并没有认出得奥,而且他既然在面对一大群犯人时没注意到得奥,也不太可能还记得他的右臂有问题。所以我们可以略去这个可能性。」雷恩先生匆匆一笑,「换句话说,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假设,唯一可能知道得奥右臂瘫痪的人,是『某个和监狱有关的人』——同狱犯人、模范囚犯、职员或者在阿冈昆监狱工作的普通百姓。」
在强烈的灯光照耀下,死刑室里一片死寂。到目前为止,他所说的我都已经知道,或许没那么清楚,不过我已经推出大致的方向。而且我也明白,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结论。其他人都一动也不动,两脚好像嵌在脚下的地板里生了根。
「还有另一个可能的解释,」雷恩先生继续说,「这个知道得奥在阿冈昆监狱里变成左撇子,因而陷害得奥的人,是从监狱里的共犯那儿得知这件事及其他有关得奥的消息。」
「以上两个解释有一个是正确的,哪一个呢?我将会说明,陷害得奥的人本身就和阿冈昆监狱有关,这个理论较为有力,也才是正确的答案。」
「紧接着,佛西特参议员遇害时,他的桌上有五个封好的信封,其中一个提供了显著的线索,这一点如果不是透过佩辛斯·萨姆小姐,我就无法得知,她以照相般惊人复制的能力,向我报告了第一桩谋杀案。那个信封上头有回纹针的印痕——不,让我说得更精确一点,不是一个印痕,而是『两个』。在信封正面上,两端各有一个清楚的印痕,一个在左边,另一个在右边。然而,信封被检察官打开之后,里面却只发现『一个』回纹钉!可是一个回纹针怎么可能会在同一个信封正面上,留下对称的两个印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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