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姆掏出一盒纸包的火柴来,取出一根,划亮,慢慢地点燃香烟,「在电车上你见过伍德不少次,有没有跟他讲过话呢?」
「亲爱的巡官大人——」德威特看上去给逗乐了。
「有,或者没有?」
「当然是,没有。」
「也就是说,你认得他,但是从未和他讲过话,而且今晚也没见过他……很好,德威特,我再问你,我才刚上船那会儿,你正要下船,你当时一定知道发生了意外事故,为什么你完全不会好奇,想耽搁几分钟看看出了什么事?」
笑容从德威特嘴角隐去了,他的脸开始硬起来,难看起来,「没什么,我累了,想早点回家去。」
「累了想早点回家,」萨姆的怒气爆了开来,「真是个天赐的好理由……德威特,你抽烟吗?」
德威特睁大眼,「抽烟?」他生气地重复了一次,转向布鲁诺,「布鲁诺先生,」他叫了起来,「白痴一样嘛,我一定得忍受这种低能的盘问吗?」
布鲁诺冷若冰霜地说:「请回答问题。」又一次,德威特看向雷恩,也再一次地,德威特似乎只能孤军奋战。
「没有错,我抽烟,」他一字一字地说——在他不耐烦的眼皮底下,却也隐含着某种恐惧——「没有错。」
「纸烟吗?」
「不,我抽雪茄。」
「现在带在身上吗?」
德威特一言不发掏着外套的内层口袋,拿出一个昂贵的真皮雪茄盒,盒上有烫金的姓名缩写,他交给萨姆,萨姆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三根雪茄,萨姆拿出一根,仔细端详,雪茄中部的金带子上,也有J.O.Dew.的姓名缩写。「订做的是吧?」
「是的,向哈瓦那的胡恩格斯订做的。」
「带子也是?」
「当然。」
「带子是在胡恩格斯那儿装好送过来的吗?」萨姆追究到底。
「哦,拜托,」德威特摊明了说,「尽是这种蠢问题。到底你想怎么样?巡官大人,你脑袋里就只装着这些阴毒而愚蠢的玩意儿吗?没错,雪茄上的带子也是在胡恩格斯装的,再放进盒子里,送上船运来给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能不能也问个问题呢,你知道这些究竟要干嘛?」
萨姆没理德威特,擅自把雪茄放回盒子,放进自己衣服的大口袋里。德威特眼看着这个荒唐的公然侵占行为,整张脸一片阴郁,只反抗性地挺直身体,一言不发。
「还有一个问题,德威特,」萨姆改以一种全世界最和蔼的态度问,「你送过这种雪茄给伍德售票员吗,电车上或随便哪个地方?」
「哦——原来如此,」德威特不紧不慢地说,「现在我明白了。」没人接话,萨姆像老虎盯着猎物般看着德威特。
「对我的询问到此为止是吗?」德威特压着脾气继续说,「将军死棋了,嗯?巡官大人?你下了盘聪明的好棋,没有,我从没给过伍德雪茄,车上没有,也没在其他什么地方。」
「这太棒了,德威特,而且非常有意思,」萨姆开怀地轻笑着,「因为,我刚在尸体的背心口袋,也找到一根你这种特制的、带子上同样印着你姓名缩写的雪茄!」
德威特傻眼了,随即痛苦无比地一直点着头,仿佛他已预见了这个结果,他张开嘴,没说出话又闭上,再张开,极其苍凉地说:「我猜,接下来,我会以谋杀这个人的罪名遭到逮捕是吧?」说完这句话他开始笑起来——老人那种嘶哑而且难堪的怪笑。「我想,这不是做梦吧?」「一根我的雪茄在被杀的人身上!」他无力地跌坐在身边的椅子上。
布鲁诺郑重地告诉他,「没人说要逮捕你,德威特先生……」
这时,门口忽然涌来一大群人,领头的身穿水上警察艇长制服,布鲁诺停住谈话,用眼神跟那艇长示个意,艇长点头离去。
「大伙儿都进来吧。」萨姆愉快地招呼着。
这群人怯怯地全进来了,其中一人正是那爱尔兰司机,派屈克·吉尼斯,隆斯崔被杀时开那班电车的;第二个是细瘦的老人,衣衫很破旧,头上戴一项鸭舌帽,他说他是彼得·希克斯,在纽约渡口工作;第三个是看起来一身风霜的电车稽查,他说,他隶属于越区电车的终站,地点是四十二街底,正好在渡船口出来那儿。
在他们身后则是好几位刑警,皮波第副组长是其中一位,达菲警官则在皮波第后面,露出他那又宽又圆的肩膀来。所有人的眼睛立刻被帆布上的尸体给吸过去了。
吉尼斯只看了伍德的尸身一眼,痉挛地咽了下口水,马上吓得转过头去,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昏倒。
「吉尼斯,你要不要认真辨认一下死者?」布鲁诺问。
吉尼斯说:「天老爷,你看他的头……是查尔斯·伍德,是他。」
吉尼斯伸出一支颤抖的手指,指着尸体左脚,由于在木桩和坚硬的码头岸边不断摩擦撞击,尸体的裤管已烂得不成个样,左脚的部分除鞋褡还在,其他的部位已完全裸露出来,可以清楚瞧见一道很长的伤疤,扭曲而且十分狰狞,一直蜿蜒下来到鞋子里——如今,在死去的皮肤上,这道伤疤呈现出触目惊心的青灰色泽。
「这伤疤,」吉尼斯嘶哑地说,「我看过很多次,伍德刚到电车公司上班没多久,就让我看过他腿上的这条伤疤,那还是在我们被调到越区电车之前,他跟我讲,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受伤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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