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却没有任何挣脱泥淖之感,事实上,我反倒更觉得越陷越深。因为,如果这个前提确凿无误,我一定得问自己:作为共犯协助谋杀隆斯崔的伍德,何以要主动和警方联系,供出自己的罪行?在他揭发凶手罪行的同时,自己涉案的部分也无法避免一起曝光,不管是从警方的追查而曝光,或是真凶被逮之后玉石俱焚地把伍德一起拉下海。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如此不顾自身安危,选择对自己有百害无一利的告密举动呢?唯一的答案是——有意思但总有哪里不对劲——伍德后悔了,对自己协助谋害隆斯崔的罪行害怕起来,他为了自保期望主动告密能获得减罪的机会。
「推论至此,往下的答案似乎便昭然若揭了,依照伍德在隆斯崔一案的必然涉嫌和他寄至警方的这封告密信综合来看,最合理的解释是,伍德同样是被杀隆斯崔的主凶所杀,原因是,伍德密告,背叛了主凶。」
雷恩叹口气,把脚伸向壁炉的木架,「但不管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接下来我的行动路线清楚摆在眼前,或正确地说,不可避免地摆在我眼前,我必须深入追查伍德的私生活及一切背景资料,以期能找出这位怀疑是谋杀共犯人物的真正身份——当然,也有可能此人即真凶。
「这次的调查事后证明,成为我脱开泥淖的转折点,虽然开头时看似无用,但非常意外,忽然一个不一样的、全新的视野在我眼前开展出来。当时,我极其惊异……我还是按部就班从头细说吧。
「巡官,你绝不可能忘记,我不可原谅地扮成你的模样,前去威荷肯伍德所租的屋子,并不是想借你的身份和权力玩什么权谋,而是我了解此行十分重要,而且我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查哪些地方、查哪些事。因此我一定得先确定一件事,即我可用不着任何解释放开手去查询。我仔细看过整个房间和所有屋内的陈设以及物品,和伍德的身份百分之百吻合,包括雪茄、墨水、纸张以及银行存折等等。但这其实是伍德巧妙的伪装。二位,他有意丢下存折,牺牲了一笔对他而言绝不算小数目的金钱,只是为了让这个他所创造出来的小人物样子更加逼真!我找到银行,钱还在,没人提领,而且存款金额的增加方式和数字极符合他的身份,毫无可疑之处;我又查询他居处附近的各个商店,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一些有关此人私底下不为人知的情况或曾经和什么样的人有过来往,但依然没有收获,一点点收获也没有;我再走访了那一带的药房、医生和牙医,没有结果,却反而有意思极了,显然这个人从未在这一带看过病,我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是否他在纽约市区这边有固定看病的医生——有一名药剂师也曾指出这个可能性——在进一步查证之前,我暂时只能先把这个疑问摆着。
「接着,我转去电车公司拜访人事经理,对自己要追查什么仍一片空白,但很偶然的,我却遇见一个奇特、不可思议却极其引人入胜的细微之事。你们二位该记得那份验尸报告吧,默霍克波轮上的被害人,经确认为伍德的验尸报告,里头曾提到,死者下腹部有一道开刀疤痕,是两年前左右阑尾炎手术留下来的。然而,从公司执勤记录和人事经理口中,我所亲眼看到、所亲耳闻到的却是,在伍德遇害前整整五年时间,他从未请过假休过假,五年内全勤。」
雷恩的声音激昂起来,布鲁诺和萨姆也不自觉越来越倾身向前,仿佛被老演员脸上一分分涌现的喜悦之色给吸了过去。「奉一切戏剧守护圣徒之名,这样的矛盾如何可能?伍德既在死前两年动过阑尾炎手术,却又同时能在死前五年内毫无休假每日执勤?众所周知,正常的阑尾炎手术至少也得住院十天——这是最少的了,一般总要请病假两周到六周左右。
「答案正如麦克白夫人的野心一般,毫无妥协的余地——这个矛盾证明了默霍克船下所发现据说死者是伍德这个说法,大有疑问——那具留有两年前阑尾炎手术疤痕的尸体——绝不是伍德本人,也就是说——由于这片全新处女地的发觉,我的眼前完全明亮起来——也就是说,伍德并未遇害,这只是一幕精心策划的巧剧,让所有人以为伍德这个人已一命呜呼了;简单一句话,伍德还活着!」
在一段几乎个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萨姆真心赞美地深深叹口气,雷恩又展颜一笑,用沉稳的声音继续说下去,「于是,这第二桩谋杀案原已确认的一切全盘崩溃了,得从偷想过。伍德仍活着这个铁一般的事实,说明他亲手所写的那封告密信只是烟雾,是接下来安排伍德这个人死亡的一步妙棋而已,他从头到尾无意跟警方真正碰面告发隆斯崔一案的凶手。而警方这边,发现伍德答应说出凶手姓名的前夕突然遭害,只会顺理成章认定,伍德被害是真凶杀人灭口,这么一来,他就算被察觉有某种程度涉嫌,也从此摇身变为被不明真凶所害的无辜第三者了。那封告密信,加上那具精心安排身份错觉的尸体,巧妙地误导了警方,让警方的追查方向远离了真相,更远离了伍德这个人。
「而且,伍德活着这个重要无比的观点,对我们也有另外的启示。他之所以安排这一桩诈死的谋杀案,理由是伍德这个人必须消失,这在我们下面谈到第三桩谋杀案时就可看得很清楚。进行第三件谋杀案时,他是以列车员艾德华·汤普森的身份,因职务所需得以合理出现在凶案现场作为证人,来掩饰自己凶手的身份,这和第一桩隆斯崔谋杀案的列车员查尔斯·伍德身份,完全如出一辙——类似德时机、类似的现场和类似的身份掩饰,因此,他非得让自己成为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才不会引起怀疑。巧妙的是,伍德安排自己成为受害者的这桩谋杀案,事实上是一石两鸟之计——他不仅借此让查尔斯·伍德完全消失,也同时按计划杀掉另外一位他本来就想杀的不知名人物——就是渡轮上那具身着伍德制服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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