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对于一些由于普及化而被忽略其重要性的有趣历史文献,例如众所皆知的《一千零一夜》,十分热中于考察它们的出处与发展动向。有一位世人敬仰的学者,名字是叫做杰佛瑞·韦德,有幸于近日取得最早译本的200页原稿——”
“且慢,”我说道。“让我来说明这个部分,然后咱们来瞧瞧是不是一击就命中要点。昨晚你受邀至韦德博物馆,目的是去检视一个叫做安东尼·加兰德的人所写的原稿,并且闲话家常一番。我说对了吗?”
他看起来并不惊讶;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我想,他已经猜到我一定是从他叙述脉络中推论出来的。随后,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话,意思是告诉我没错。
我说道:
“你认识老杰·韦德吗?我是说,你跟他本人熟吗?”
显然他跟老杰不熟。他们维持了长时间的书信往来,彼此惺惺相惜而恭维有加,并且决定一有机会就可以碰面。这一次在博物馆的聚会,是伊林渥斯离开爱丁堡之前在信中敲定的。
“后来,”伊林渥斯继续说下去;一提及故事的要点,他木然呆滞的表情便显得生气勃勃,“发生了非常令人失望的情形。昨天正午的时候,我在旅馆接到罗纳德·何姆斯先生打来的电话,此人是韦德先生的助理兼工作伙伴。除了表达最深的遗憾外,他还解释韦德先生突然被召唤出城,所以很不幸的,我们的聚会必须顺延到更合适的时间。我表达了失望之情,但我不能说我真的感到意外。一直以来,我时常听到一些说法(从我们共同的朋友那里听来的,但我确信他们是言过其实),这些消息指出韦德先生的心智果断明确,但又善变任性;有些人甚至叫他怪胎。事实上,有个可靠的消息来源告诉我,说是韦德先生在对大不列颠中亚协会解读原稿的时候,所提出的某个观点遭人质疑,这时他用了一个令人不舒服的字眼‘臭小子’来称呼那个打断他的人,而且还暗示会议主席亨佛瑞·贝林杰-高尔爵士长得一脸呆样。
“再一次地,我丝毫不意外地得知,他第二度改变了计划在昨天下午5点钟的时候。在南肯辛顿博物馆度过了令人激赏的两小时后(这间机构果然经营得当,几乎找不到无裨益之物),我回到旅馆,接到韦德先生不久前在南安普敦发出来的电报。您看。”
他将电报放到我桌上,上面写着:
得知我可提早返回。我们无须取消聚会。今晚10点30分博物馆见。杰佛瑞·韦德
“后来,”博士朝着那张电报点头,“我仔细检查那张纸,希望借此从上面瞧出个端倪,看看是否有与《命运匕首》书中某些精辟提示相符合的线索。我小心拿着纸,高举它朝着光线寻找浮水印。然而,由于我无法确定上面的标记究竟是不是‘浮水印’,所以那到底是不是代表了某种邪恶意义,这点恐怕我只得不予理会。
“请容我继续发言。韦德先生在时间安排上的傲慢相待,我承认,这让我对他的二度改变心意有一点不耐,但我想去参加聚会的心意是丝毫未变的。我略微精心整装打扮,带了一本很少离身的书,那是出版于1814年印度加尔各答市、现在非常少见的《一千零一夜》阿拉伯文初版的前100页,要给韦德先生过目。我答应他有好一阵子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本皮革封面的巨书,然后将它放到桌上电报旁,犹如另一件物证。
“接下来,”他说道(越说越兴奋),“大概10点20分的时候,我在旅馆外面坐进了一辆计程车,前往韦德博物馆,到达那里的时间正好是10点35分——或是说,差25分就11点钟了。这一点我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因为当时我正在付司机车资,我的表突然莫名其妙地和我的手指缠绕在一起,抑或是和我口袋里松开的银币纠结在一块,然后就掉到人行道上去了。结果它当场停止运作,而且我实在是无法使它重新开始走动。”
伊林渥斯拿出手表,将它放至桌上的电报和书本旁边。乍看之下,我俩仿佛开始玩起剥猪猡扑克牌游戏(译注:strippoker,输者要被罚剥去一件衣服)。
“我承认在那个时候,”老小子一边说,一边缩起下巴,“有一股无法抗拒的诱惑,促使我在那栋建筑物门口徘徊,并且凝视着壮丽宏伟的铜门陶醉沉思。那些铜门可说是忠于原物的复制品,据称它们是用来装饰通往夏阿巴斯国王(Shah Abbas the Great)的哈希·必依特(Hasht Bihisht)——或称八座天堂——的入口。于是我站在那里,浑然忘我地沉思了一阵子,其间可能点亮了一两根火柴,借此细看门上面刻印的伊朗文字,直到冷不防地被街上两个路过行人猥亵的言谈所打断。他们以为我是刚从邻近酒馆‘无赖与宝贝’回到家,迷迷糊糊地杵在门口找不到锁匙孔呢。
“至于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我沉默以对,完全不屑一顾。等到路人离去后,我依照指示按了门铃。然后铜门打开了,借着里头的灯光,我看见前来开门的人,他一定就是韦德先生偶尔会提起的那个人:一位长年走来、始终如一的忠仆,同时担任晚间管理员和夜间看守人的工作。我相信,他的名字就叫做普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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