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梯后面的那道墙上——换句话说,那道墙后就是外面的大厅,我发现黑暗之中有一束亮光,并且明白那束光是从电梯上方某处的铁丝网通风口或纱窗照进来的。啊,有了!假如我可以爬高碰到那个通风口,我就能够完全目睹外面大厅的发展变化,甚至还可以耳闻那儿的一举一动。虽然我的身高不算矮,但不足以让我的视线与通风口齐高;但是有了那口木箱的帮忙,任何人站上去皆可轻松如愿以偿。
“一眨眼,我已站在木箱上,鼻子顶着通风口或纱窗,颈子稍微伸长地左右移动,如此便几乎可以将整个大厅看个透。”
这时候,伊林渥斯博士停顿了下来,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自从这位老兄开始叙述以来,这是他首度在脸上流露出古怪的神情。
“此刻,从那个有利的位置,赫伯爵士,”他对我说道,“我看见一桩已经回天乏术的谋杀案。”
第十二章 从电梯内部向外窥视
到了这会儿,终于,故事即将进入关键时刻。这个该死的事件终于来到紧要关头了。我不想打断这位老兄的叙述,也不愿在长篇大论之后要求他言简意赅,因为他的叙事技巧完整而自成一格。甚而有之,连他本人也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起了变化,虽然我非常肯定为何情绪生变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不是一场玩笑;如今,它可是一桩凶杀案啊。而伊林渥斯自始至终都把它当成一场谋杀,这导致他的所见所闻,像一部电影似地被记忆下来。
他坐在我桌子前面,脸色略微苍白疲惫,手上的雪茄燃烬只剩下烟屁股,但抽烟的动作仍持续不辍。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陈述,嗓音有如乌鸦嘶叫般粗糙刺耳。
“我知道在这个紧要关头上,你会希望我的叙述能更为明确,”他一边说,一边擦拭额头,“我会尽力而为的。从我所站的有利位置,第一个进入眼帘的东西,是沿着边墙大约每隔10呎便竖立一支的大理石粱柱。越过粱柱看过去,是大厅中央那一大片宽阔的区域,接着是对边的另一排梁柱,然后再往更远处过去,则是一列马车。我直接往右看,那里是位于大厅后面的楼梯;我再将脸紧贴通风口向左勉为其难地张望,还可以清楚看见一部分的青铜正门。而靠近正门附近,一群人聚集在那里交头接耳。其中有包藏祸心的看门人普恩、我之前见过身材丰腴的红衣少女,以及我未曾谋面体形纤细的浅色头发少女——其中一个一定是持刀相向、背叛爱人的蜜丽安,另一个就是盖博博士提过的哈莉特·克尔顿。最后一个和他们站在一块、预计要扮演密哈伦皇朝王子的歹徒,仍然穿着偷来的鲜艳服饰,挥手做出粗鲁的动作。这地方笼罩在苍白阴郁的人造月光下,他们的低语还引起回声,空荡荡地显得怪恐怖的。
“馆长室的房门打开了,盖博博士和浅色头发的男子走了出来,所以这个时候是我首度听见他们的谈话声。他们的谈话内容让我觉得错愕,甚至感到迷惑不解;但我会逐字逐句地引述给您听,并且可以为其正确性立誓作证,因为我距离他们大概不及十来呎。
“‘——但他不可能真的是伊林渥斯!’盖博博士压低嗓门提出异议,但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在嘶吼。‘他妈的混蛋,小罗,我跟你说,那家伙是个疯子!他自称是苏格兰警场的华莱士·毕瑞,并且还滔滔不绝地念着什么苏格兰人拥有牺牲流血之华莱士的诗句!’(我要补充说明——从这个实例中指出,人心会玩弄一种奇特伎俩——我可不记得我振振有辞地引用过罗伯特·彭斯〔译注:Robert Burns,1759~1796,苏格兰民族诗人〕铿锵有力的诗句。)
“‘事情大条了,’盖博博士的同伴如此断言,我猜此人就是混蛋加三级的无赖何姆斯——即是那位出卖雇主的秘书。‘你快去跟普恩谈谈。普恩一直守在门边。那家伙一走进来,普恩就觉得他非常可疑。后来,伊林渥斯——先假设那家伙是他好了——抵达这里不到5分钟,那个演员介绍所派来的正牌演员就走了进来!’
“盖博博士显然相当心烦意乱。
“‘啊?普恩为何不警告我们?’他问道。‘那个货真价实由介绍所派来的演员,现在人在哪儿?他没有进来见我啊。他跑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似乎没人晓得!’何姆斯答道。‘普恩不敢走离正门,以防曼勒宁突然冒出来;而那个演员直到约莫5分钟前才出现,普恩一见到他,才一古脑儿恍然大悟。那时候普恩还是不敢擅离岗位,刚好没多久之后我下楼来,普恩才告诉我此事,于是我跑回来找你……听着,杰瑞,我们干嘛还待在这里等侯?看在老天爷的面上,我们回头把伊林渥斯从电梯里面放出来,然后跟他道歉,并好好安抚他!我真希望我们没有搞出这个大麻烦来。如果老爹知道了这件事,我的饭碗会不保,山姆会让公使馆的人笑破肚皮——你清楚老亚伯斯里那个人的德行;而你会被踢出家门,更甭提蜜丽安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总而言之,这件事非压下来不可。’
“老实说,从这一帮歹徒中的一位成员口中,听到这么一段令人大为惊讶的言论,而且他娓娓道来语调冷静沉着、思绪敏锐稳健,反而叫我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是这家伙没其他同党那么凶残,还是哪个地方弄错了呢?然而,此刻我无暇推敲细想结论为何,因为身穿波斯服饰的贝克特已经脱离正门附近的那群人,正仓促跑向通风口下方的两名同党。途中,他必须路过一排里头陈列着各式武器的展示柜,随后他的步伐经过了沿着大厅对墙一字排开的五节马车。当他走到一节样式我不熟悉的深黑色密闭大型车厢时,他似乎在扫视车厢后部的地面。他弯着腰,俯身在车厢下迂回而行,然后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几秒钟(因为那里正好有一支梁柱);再现身时,他的掌心跑出一个浅黑色的小物件。虽然我得天独厚拥有不常见的远视,但在那样的长距离下,我还是无法确实认清那个东西。如我所言,贝克特做出这些举动的同时,他的两个同党仍在交谈中;我得说明一下,我的头已经不痛了,而盖博博士提及我的时候,所用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抚慰我愤慨难受、丢脸到家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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