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是那种同时身处现在和过去的感觉——画廊是否因为要举办古老的圣诞舞会和游戏而清理过了。然后,从离我很远的地方,在第三面凸窗旁边,我瞧见半张白睑。
“是侧面,眼睛睁得圆大。我看到一绺弯发外延到颧骨,还有个高耸的制服领,以及一件红外套的部分。然后我想着——怎么,这是德沃何中将的肖像啊,他死于滑铁卢之役!
“然后……
“忽然有东西叫我猛吃一惊,全身发寒直喘气。然后我才发现我是醒着的。我头昏目眩好害怕,但我是醒的。
“我人在长画廊。我就站在最底层的阶梯,置身阒黑与星光当中。感觉冷得要命,因为我除了睡袍没穿别的。我可以感觉到脚下阶梯的粗糙地毯,还有我的心脏猛跳。几乎就要窒息。我伸手碰碰立在楼梯上的拱门侧边。是真的。
“然后我就再次低眼看向画廊。
“真实不虚的房子——一片寂静,黑影幢幢——正看着我。好像有什么凑近了我的喉咙,好像是手指。我再次看去,它不是独自在那儿。还有其他的站在它附近。它们是原本该在肖像里的脸孔和身形,不过有些不同。
“头个吓人的是它们全都充满恨意、十分愤怒。我可以感觉到那股怒气流向我,呆呆钝钝的,很被动,但仍然是怒气。怒气把恨意灌满画廊。就在这时,它们非常缓慢地,开始朝我逼近。第二个吓人的是,就在它们凑近时,我看到它们当初一个个是怎么死的。
“平静死去的人眼睛都闭上,像是不言不语的塑像。暴毙的人眼睛睁大,虹膜周遭一圈白。我看见梳着圈圈卷发的虹浦耶夫人,全身因为水肿而膨胀;还有杰斯汀·德沃何,围了浆硬的老式轮状绉领,体侧插进一把匕首。
“它们都是真的。它们都有身体。它们可以碰触你。它们经过一扇窗户过来,然后是另一扇,抛出阴影。但我还是没法动弹。就在它们波浪般好像越掀越高,而且我可以瞧见一只银色鞋扣发出的闪光时,我晓得它们的愤怒根本不是针对我而来。怒意是针对某人,一个女的,她正矮身伏在我后头,想要闪躲。
“这些死物在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同声讲话,或者耳语。先是窸窣干枯的声音,然后是如同捂在布面后头发出的模糊恨声,音量越来越大,一遍又一遍,嘈杂重复,都在耳语同样那三个字。德沃何将军——脸上两圈弹孔——伸出手来抓住我手腕要把我推开。
“在这段时间里,这些声音都没理会我,只是不断地反复唱诵:
“‘赶她走!赶她走!赶她走!’”
第十二章
说到最后那几个字时,希莉雅的声音发狂似地高昂起来,然后淡去。她坐在那里,就在阴影里头,所以何顿无法读她的表情。她清亮悦耳的笑声浮升在草香盈溢的墓园。
“别这样!”何顿锐声道。
“别怎样?”
“别笑了!”
“抱——抱歉。可你应该庆幸我昨晚没把这经过跟你讲吧,唐?”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在画廊里?”
“不知道。圣诞节那天破晓时欧贝发现我躺在那里。她一口咬定我会得肺炎死掉,发了顿脾气,而且硬要拿三四个热水瓶连同我一起塞到床上。不过我不担心。我对冷天不敏感,不像可怜的玛歌。”
(菲尔博士在她身边稍稍动了一下。)
“希莉雅,”何顿清清喉咙。
“嗯,唐?”
“你知道,当然,这全是你做的梦吧?”
“是吗?”希莉雅问道。她挪身旁移到月光下。她出奇清亮的眼睛和嘴巴的线条,跟她柔和的脸庞成了强烈对比。“它们是真的。它们有身体。我看到了。”
“你记得昨晚吧,希莉雅?雪普顿医生?雪普顿说的每个字我真是打从心底不想同意……”
“我不怪你同意他,唐,”希莉雅转开脸。“这很自然。我脑子——”
“不。那是蛮普通的噩梦。更糟的我都梦过哩。”(老天,他祷告道,这事请让我处理得宜吧!)“不过,正如雪普顿所说,你的梦是给那千刀万剐的谋杀面具游戏引出来的。”
“唐!求你!”
“你是聪明人,希莉雅。这事你要用点脑筋。噩梦里的脸孔说来就是面具。想想它们的声音吧:‘捂在布里发出来’。希莉雅,听我说!面具后头发出的声音正是这样,就像你在谋杀游戏整个侦讯过程时听到的一样。”
“唐,我……”
“待我请教菲尔博士好了。你说呢,菲尔博士?”
“我说啊,”菲尔博士沉吟着缓缓答道,“我们最好先解决这事儿。”
“解决?”
“现在就打开墓室一了百了,”菲尔博士说。一根拐杖喀啦掉到地上,他拄着另一根撑起身子。
“可是你究竟期望会怎样……?”
“照说,”菲尔博士当没听到,“我得等克劳福探长来。他打了电话说已经上路了——欧贝小姐给的口信。不过(哼咳!)他迟到好久了。我想我们就别等他了。先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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