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后又响起一声尖叫,音调很原始,听起来好像野兽垂死前的哀嚎。我双手扶着柜台,一边喘着气,一边转过头去看着他。
他东倒西歪地往后退,一只手放在脸上,另外一只伸向前,以保持平衡。他张着嘴,发出可怕的声音,接着就撞到墙,整个人慢慢地滑到地板上。他伸出去的那 只手在墙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痕迹。他的头前后摆动了一下,喉间发出一阵细微的呻吟声,尔后,他的双手都垂了下来,头和下巴也跟着下垂,两眼死盯着地板。
房子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只听到自己急剧的喘息声以及他渐趋消失的呜咽声。在疼痛加剧的同时,四周的景物也开始一一归位。流理台、火炉、冰箱……一片死寂。脚下是滑溜溜的东西。
我瞪着那个跌坐在我厨房地板上一动也不动的人形。他两腿大张,下巴抵在胸前,背靠着墙。在微弱的光线底下,我看到他胸前有一道黑色的污渍,一路延伸到他的左手。
突如其来的闪电就像是焊工手中的火束,照亮了我亲手制成的手工艺品。
那把刀的刀柄就插在他的左眼里。血从他的脸和喉咙滴了下来,把他胸前衣服的颜色染得更深。他已经停止呻吟了。
我的喉咙哽塞,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这时那支小黑点舰队又航进了我的视野之中。我双腿突然一软,还好有柜台可靠。
我赶紧多做深呼吸,然后举起手来把脖子上的链条拿掉。我的手摸到一股浓稠的暖流,放下手来一看,才知道自己真的在流血。
我朝着门口走去,心里想着凯蒂,也想要找人求救。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一阵声音,吓得我待在原地不敢动。是链条的声音!房间也突然亮了起来。
我大吃一惊,已经无力逃跑,只好转过身,有道人影正静静地向我走来。
我听到自己的尖叫声,接着又看到无数的黑点,然后视线就完全被那团黑云给挡住了。
远处传来阵阵的警笛声。人说话的声音。有东西按在我的喉咙上面。
受到光线和四周动静的影响,我睁开眼睛,有个人影正俯身在我面前,他用一只手拿着东西按住我的脖子。
是谁?我在哪里?我家客厅。我脑中一片空白,心里一阵恐慌,挣扎着想坐起来。
“小心,小心,她起来了。”
有双手把我轻轻按了回去。接着我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太意外了,真叫人料想不到。
“不要乱动。你流了很多血。救护车就快到了。”
那是克劳得尔的声音。
“这是哪里?我……”
“你很安全,我们抓到他了。”
“应该说是不完整的他。”这是查博纽在讲话。
“凯蒂呢?”
“躺回去。你的喉咙和脖子右边都有伤口,只要头一动,伤口就会流血。你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我们可不希望看到你再流。”
“我女儿呢?”他们的脸都在我的眼前浮来飘去。一道闪电打下来,我看到的是一张张白色的脸。
“凯蒂怎么了?”我感到呼吸困难,心砰砰地跳着。
“她没事,只是急着见你,有朋友在照顾她。”
“救护车呢?”克劳得尔离开沙发。
他大步走向门厅,向厨房的地板上瞄了一眼,然后又回头看看我,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警笛的声音越来越大,响遍了我住的这条小街。过了一会,我就看到落地窗外亮起阵阵旋转的红蓝光束。
“放轻松,”查博纽说。“救护车已经到了。我们会看着你女儿,不会放她一个人。事情都过去了。
四十二
我的记忆里头出现了一段空白。明明已经过了两天,这两天的记忆却是一片模糊,完全连贯不起来,只见一些影像和感觉来来去去,就像胡乱拼贴上去的图案,始终拼不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时间对我来说,只是一片混乱。我感到疼痛,觉得有手在拉我,探测我,并且把我的眼睑往上翻。我听到人讲话的声音。窗子亮了,然后又暗了。
我看到一张张的脸。在刺眼的灯光下,我看到的是克劳得尔。在大太阳白色光线的衬托下,我看到了珠儿的侧影。莱恩在晕黄的灯光下一页一页翻着书。查博纽则是在打盹,电视的蓝光闪过他的身影。
我体内注射了太多的药物,感觉都麻木了,实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梦境和记忆不断地交织回旋,就像低气压绕着台风眼不停地打转。在那两天里头,不管我如何地回想,总是无法理出一个头绪来。
等到礼拜五,我的记忆系统才又连贯了起来。
我一睁开眼,就看到一片明亮的阳光,然后我又看到一位护士在调整我身上的点滴,这时我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听到有人在我右手边喀塔喀塔地轻敲着,我想转过头去,却感到一阵疼痛难忍。我脖子上的刺痛叫我不要乱动。
莱恩坐在一张塑胶椅上,正在输入一些资料。
“我会不会死?”我的话听起来有点含糊不清。
“老天不会让你死的。”他微笑着说。
我咽了口水,然后又问了一次,觉得嘴唇又干又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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