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马休斯中校的口气中带着一种慷慨的让步,“我不知道为了破坏这批货物,那些破坏分子们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他又一次叉起了腰。他在微笑,不过这次是他那种“官派”微笑:嘴巴紧闭着,令人捉摸不透。他又说道:
“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麦克斯。我必须执行海军部的命令,所以要守口如瓶。我们有九位乘客……”
“八位。”
“八位,”他迅速改口:“我本来想说八位的。”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顺便问一下,你可曾遇上某些乘客了?”
“只有几个罢了。有个大个子叫拉斯洛普,有种低劣的幽默感。不断开玩笑说什么自己在追踪一个杀人犯,把事情搞得神神秘秘的。”
“玩笑?”船长说:“这可不是玩笑,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麦克斯又一次坐直了身子。
“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当真了?”马休斯中校厉声说道,额头上的青筋再度暴起。“听说过一个叫卡洛·费内利的人吗?那个无恶不作的敲诈犯?他在英国坐牢,在美国因为六起谋杀案被通缉,他们急着引渡他。但看起来费内利这小子太精了,很可能还留有后手。如果他们取道法国或者意大利把他弄出来,他那些精明的律师们就会给他们呈上更多的文书,让他们陷入繁文缛节之中直到世界末日。拉斯洛普跟纽约警方有点联系,他提出直接过去,用一条英国船把费内利直接押回来。至少拉斯洛普是这样讲的,他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马休斯中校一口气喝掉了白兰地。他拿起一份旅客名单,抖开了它。他泛红的手指沿着名单滑下来,停在了一个名字上——杰罗姆·肯沃尔西阁下。
“哼。没错。我知道这家伙,够了解的了。”
“谁?”
“小肯沃尔西。某某勋爵还是什么的公子。他以前也搭过我的船。有的是钱,每次都是前半程晕船,后半程就醉得不省人事,他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其他人就……”
麦克斯越来越迷惑了。
“有一个姓胡佛的西部生意人,”他回答道:“还有一位法国军官。然后是一位雷吉纳尔德·阿彻医生,加上肯沃尔西这小子,还有一位瓦莱丽·查佛德小姐我尚未见到。除去这些人,最后就剩下……”
“吉阿·贝夫人?”船长问道,扬起了眉毛。
“没错。你总不会觉得她是祸水吧?”
“她是个……”马休斯中校的话刚开了个头又停了下来。他耸了耸肩膀。“我不认识她,但是我听说过她所有的事情。”他紧紧盯着麦克斯说:“记着我的话,小子。离她远点儿。她来路不正。”
“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真有意思。”
“见鬼,听我的!”对方拾起帽子啪的一下戴在头上。帽顶上的金叶让他看起来更沉稳干练,也更有官派。“你要是了解她,就不会觉得有趣了。喝完了就走吧,我还有活儿要干。擦亮你的眼睛,如果你发现有什么事不对头——不管是什么事(我不能说得再多了),马上来告诉我。记住了?”
五分钟以后,麦克斯被风吹打着跌跌撞撞回到了A甲板。
爱德华迪克号行驶得平稳些了,引擎的轰鸣此刻宛如平稳的脉动,这更增强了那种教堂般的肃穆气氛。麦克斯走进了那个有一排排柱子和嵌花玻璃房顶的灰色和红褐色相间的大厅。
里面连个鬼都没有。
他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马上又站了起来。大钢琴旁边有一整套跳舞用的架子鼓装备。他去掉防尘罩,在钹上试着敲了一下,发出的一声巨响吓得他匆忙把罩子盖回去。他处于一种不知疲倦的狂热状态中,但他并不承认这是因为他的神经问题。他自认为,他的神经跟原来一样强韧,在经历过化工厂的大火中脚手架在身下坍塌之后也还是一样。
汤姆·米勒在那场事故中丧生。
麦克斯从大厅走入了外面的长廊。长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摆满了厚绒面椅子、书柜,还有一些悬挂着灯的青铜像。这里同样没有人。
于是他接着来到长廊外面的吸烟室。吸烟室里也荒无一人,除了伊丝黛尔·吉阿·贝。
在爱德华迪克号的所有公共房间里,吸烟室的气氛最为肃杀。这里的每一盏灯都装在霜花玻璃罩子里,似乎有意使得灯光黯淡。房间的整体设计是暗红色的,扑朔的灯光照着镶铬的红色皮椅,铺着绿毛毡的桌子上放着闪闪发亮的烟灰缸,红色的橡胶地板,一只红砖壁炉。壁炉上面悬着一架发出咔嗒巨响的挂钟,挂钟下的红色垫子上摆着一只大黑瓷猫——红色垫子从来就是酒鬼们的沉醉和爆发的源泉。
远处的角落里,通往船尾甲板的门边有一个小小的吧台。身着白衣的乘务员在吧台后面昏昏欲睡。吉阿·贝夫人坐在吧台前的一只凳子上用一根麦秆吸着杜松子酒。
他走近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了她的脸。她半睁半闭着眼,肩膀前倾,披着一件黑貂皮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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