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冷笑。”老娘道:“笑你爷爷不自量力。”
“各人有各人的命。”朱真胸有成竹地说:“我今年算过命,好几回,都讲我要发财,娘别拦着我。”
“发财?”娘继续苦劝:“我儿是在发梦,这等事情。逮不着则已,逮着可就不是八棒十三的罪过。”
所谓八棒十三的罪过,是宋代杖刑中最轻的一等,只仗击十三下;笞刑中最轻的只杖八下或七下。朱真也算在衙门里混过,何尝不知刑罚轻重,而置富需走险路,也是颠扑不破一真理,巨大财富的背后少不了罪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许他娘的衙门官员贪赃枉法,不许咱百姓点灯盗墓挣点私钱?
朱真早看明白了,人生宛如便秘,挣扎求存,已经很努力了,可出来的往往只是一个屁。猫有猫道,虾有虾路,谁也别把谁往自个儿的路上带。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死人,怎晓得被人盗尸也挺刺激。
朱真兴冲冲,收拾停当,临要出门,又问老娘:“家中有没有蓑衣?”
“你又不是去打渔,要蓑衣做甚?”老娘脸扭向一边,语气十分不爽。
“半夜用得着!”朱真不耐烦地吼。
老娘没有办法,只得将蓑衣找来,交给儿子朱真。
时至十一月中旬,外面雪下得很大。朱真穿上蓑衣,蓑衣很长,衣尾拖着十几条竹皮。原来,雪地里走一路,就留下一串脚印,蓑衣下面的竹皮一扒拉,脚印便不见了。
朱真准备妥当,约莫二更时分出门,临行嘱咐老娘:“我回来时,敲门三声,你便来开。”说罢出门,往城空旷处去,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坟园子,按仵作所说的位置猫腰前行,哪知道看管坟园的张氏兄弟养了一条狗,见生人如见骨头,立马从草窠里蹿出来,叫着直奔朱真。朱真吃的专业饭,早备了一个油糕,上面涂了层仵作给的烈性毒药。狗一过来,朱真敏捷扔出油糕,狗多有天赋,闻到香味就知好货,张嘴衔住,狠咬一口,欲吞未吞,便倒地牺牲。
坟边茅屋里烤火取暖的张一郎警觉,问弟弟张二郎:“莫不是有贼?”
“大冷天的,什么贼不开眼偷咱们?”张二郎说。
“刚听狗叫了一声,一下又没了声,有些怪。”张一郎侧耳谛听,外面并无奇异响动。
“哥哥你别一惊一乍的。”张二郎打着哈欠,整理床铺。
“不成,我得去看看。”张一郎迈步出了茅屋,四下里张望,不见人不见狗,风雪暗器似的乱飞,打在脸上如遭黄蜂尾后针。
朱真这时早听到人声,赶忙脱去蓑衣,快步蹑脚走到一株杨柳树后躲藏。
巨寒的风雪顶了张一郎一跟头,退回茅屋,直叫好冷。
张二郎瞥一眼哥哥,不做声翻身自顾自睡去。
不将辛苦意,难近世间财。朱真凭毅力抗着寒,又往前行,到得胜仙小姐坟墓前,打皮袋子里拿出工具,先下刀挑开石板,人进了坟边,站直了,又取出两根长钉,插进砖缝里,放上一个皮灯盏,再从竹筒里取出火种吹着了,往油罐里取些油,点然灯盏,照亮棺材,再拿刀挑开棺材板上一根根粗壮铁钉,旋即揭开厚重的棺材板,丢在一边。
胜仙尸首浮现眼前——朱真嘘了口气,对胜仙小姐说:“小娘子莫怪,我只为富贵而来,得罪了。”
说完,麻利动手,将胜仙头上、手上、身上所有金银首饰尽情取下,再瞧胜仙衣服也值些银子,又动手扒衣,死人衣服很难脱,而朱真技巧娴熟,三五两下,把胜仙扒个精光,一见女孩儿白净裸体,朱真眼睛就变数码的了,脑袋也罢工,改用下半身思考,终究按捺不住,褪下自己三层厚裤,生扑下去,钥匙进锁孔,接着就抽风似的一下下觉得有意思极了,埋头苦干一阵,身心正投入,胜仙蓦然睁眼亮闪闪,两只细手猛地擒住朱真左右双臂,喃喃问:“你谁呀?”
深入骨髓的惊悚犹如一支冲天炮,以每秒八百脉高速由肛门直抵头顶,朱真整个人似被绳索捆绑,又遭强力一勒,通体僵硬膨胀要爆炸,又在临界点急遽软化,上下门牙仇敌般打架,脸儿白得可以去吓鬼,方才尖挺冲刺的战斗机眨眼坠毁,他痿掉了。
【5】
噩耗与喜讯莅临一刹那,人都疑心是梦。现实的残酷就在于,以为是梦的东西,其实都不是。胜仙猝死,范二郎脑门儿挨当头一闷棍,幸福企盼化为泡影,精神恍惚得几乎没了精神。哪会料到,胜仙会在风雪深夜里复活。
嫪毐算个蛋,要说古今第一猛男,当是盗墓者朱真——死人都给弄活了。拿现在医学解释,胜仙当是一种假死现象,一口气蛋黄般哽塞喉头,经朱真阴阳调和,重又复生。透着这事儿益寿延年。
胜仙睁开眼,只觉肌肉疼痛脑袋昏涨,一时不知自己躺于何处,身上还匍匐一个弯弓形男人,情形相当蹊跷。
“你谁啊?”见朱真呆滞不做声,胜仙又问:“这是在哪儿?”
“你已经死了。”朱真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喘息说:“在棺木里。”
胜仙惊恐,人一机灵,才想起婚事未遂,父亲发怒,自己背过了气。可就算生活不如意,恨不得一下就跳到下辈子,也不会就死了,若是死了,怎又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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