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计心里咯噔一下,好不容易钓条大鱼,盼着回去向四邻显配,就此放了,岂不可惜?若它果是神物,不放它走,定要害我全家!
左右为难,老计算琢磨盘算半晌,想出个两全齐美的主意。
“鱼哥。”老计跟胖鱼商量:“我将你带回去,并不杀你,呆会儿就将你放回金明池中,你意下如何?”
胖鱼一言不发,眼睛翻了翻。
“就这么定了。”老计说。
“你可想好了!”胖鱼冷不丁又冒出一句。
老计嘿嘿讪笑,为了面子,义无返顾加快脚步往家走。走到胡同口,高声喊老婆,指望邻里拥出观瞧,却无一人探头,大伙儿心里明镜似的,只当这计押番又在扯淡。
老计极无趣地推门进家,将篮子往桌上一放,指给老婆看:“瞧瞧,今日钓来的。”
“这么肥。”老婆将信将疑:“买的钓的?”
“气我。”老计正欲将钓鱼奇遇讲出,北司官厅派了人来,说是厅里有事儿,太尉催促,赶紧前去。
吃人家的饭,就得笑给人家看。一个小小押番哪敢耽搁、怠慢,跟老婆交代把鱼收好,换了件干净衣裳,便跟着来人匆匆去了。
计押番前脚走,老婆紧跟着操持晚饭,提起篮子就奔了厨房,把鱼放案板上,细细观瞧,鱼可真肥,够吃几顿呢。
金鳗预感危在旦夕,愈发活蹦乱跳,计安老婆左手按住鱼身,右手操起菜刀,对准鱼头,一刀砍下。金鳗灭顶前一刻剩余的目光,惨白刺眼倏忽闪过。计安老婆踉跄后退几步,方才靠墙站稳。
傍晚,计安办完公事回来,见饭桌上摆了一大盘糖醋鱼,胃里像吞了块石头,沉甸甸喘不上气,呆滞地守在桌旁,抖着手拿筷子翻弄盘中金鳗,早已面目全非,闪亮的鳞片刮得干干净净,覆盖了一层厚厚的五颜六色的汤汁作料。
“不知道好歹的货!”老计埋怨老婆:“怎就将鱼给做了。”
“老娘不做,你吃屁。”老婆回敬道:“钓来不是吃的么,难不成要装裱起来挂墙上?”
“老娘儿们,懂个屁!”老计一拍大腿,垂头丧气坐下,把钓鱼经过诉说一遍:“鱼哥发了话,若不放它,全家死于非命,现如今咋办?”
“呸呸呸。”老婆啐地三口唾沫,尖叫道:“晦气的胡话!一条金鳗,倒讲起人话来了,谁信?你怕老娘不怕,你不吃老娘吃,老娘今儿就拿这物下饭了。”
老计望着一桌热腾腾酒菜,全无胃口,心中惶惶不安,去厨房寻到金鳗的鳞片,找个匣子装好,放在桌上。等到夜里,点燃三炷香,恭恭敬敬对着匣子磕头赎罪,嘴里念念有词。
老婆又好气有好笑,说了几句安抚话,诓着计安脱衣、上炕、造小人儿。
说来奇异,老计和老婆成亲数年,不曾生育,就是这晚,老婆倒怀上了。一晃十月临盆,生下一个女孩儿,取名庆奴。
庆奴长到十六岁,模样娇艳,酒窝深邃。计安夫妇惜如珍宝,捏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爱不够,亲不够。可惜时运不佳,正逢靖康丙午年间,兵慌马乱。计安丢了官职,一家三口,带着细软包裹,流落到异地州府,辗转半载,才在临安落脚。
进了城,计安寻到旧时官员,官员念及旧情,收留他在厅下混个差役。差使谋到,计安回去安顿家小,在临安城内赁了间民房,权且住下。
当年做押番,开销也够了,如今差役打杂,只挣得几个零碎小钱,自然捉襟见肘,老计与老婆合计,咱得做些别的营生,否则日子难过。
“我也这么想。”老婆盘算一番,说:“凭手头有些积蓄,只合适开间酒铺。平日里,你当差去,我和孩儿就在家中做买卖。”
“单靠你们娘儿俩怎应付得过来。”计安说:“还得找一伙计。”
话刚说完,外面有人啪啪敲门,三更半夜会是谁?计安起身,披件衣裳,哆嗦哆嗦去开,手触着门闩又缩回,开口问:“谁?”
门外没人答腔,又敲两下。
【2】
计安把门翕开一条缝,向外观瞧,门外站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看样子是像乞丐。开门一问,果然,男子说自己叫周三,从小没爹没娘,时逢战乱,一路讨饭到了临安城。
方才还想找个伙计,这就来了一个。计安心里有了主意,把周三带进来,端了饭菜给他吃,说自己打算看间酒铺,缺个伙计,你可有意留下。
周三吃了上顿没下顿,正愁没个落脚处,自然求之不得,嘴里噙着饭磕头拜谢。
一切安排妥当。计安选良辰吉日,开张店面。伙计周三,在门前卖些瓜果桃李,庆奴娘儿俩操持店内。晚间,周三就睡在计家柴房,计安上差不在家,脏活重活累活周三一手包揽。
日子渐渐滋润,眨眼过了数月,计安总觉家中不安宁。夜里熄灯上床,捅捅老婆腰眼儿,俯耳道:“我有句话,搁心里久了,想说。”
“有屁就放。”老婆翻过身,口中哈出一股子腥味儿。
计安咳了几声嗽,喘着气说:“我觉得,咱家庆奴,不像是女儿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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