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伯娘应该是涓涓细流山泉水。真是天作之合。”小水笑道。
出了堂屋,往村子里拐进没多远,便是莫家老一辈仅存的一个硕果,莫三爷的屋子。莫三爷是莫易亲爷爷的亲三弟,因为年老体迈,平日里多半深居在家,莫老大还没进院子,早用如雷般的嗓门喊道:“小满满,小满满,我来给您请安了。”
“别把三爷吓坏了。”莫易摇了摇头,低声说。
莫三爷坐正在懒椅上悠闲的喝着茶,见到莫老大,翻着白眼说:“龟儿子。”
“您就别埋汰我了,我答应您的事情,会给您办到的。我成了龟儿子,那您算啥啊?易崽有事情来找您老呢!”莫老大边说边给老人按手捏脚,见老人闭着眼睛,一副很舒服受用的样子,赶紧示意莫易问话。
“三老爷,听说您当年参加湘西会战,很是神勇非常,曾一人单挑十个鬼子,嘿嘿,孙子想听你说故事呢!”莫易一脸讨好的巴结老人,那样子很是滑稽,这让小水闷笑不已,她却不知道,在莫家,老人最大。
“有事直说,别绕来绕去,小心把你三爷的脑子给绕坏了。”莫三爷眯着一只眼睛,冷哼道,“小兔崽子,我还以为我死了你才回来看我。”
“三老爷您怎么这么说易崽,那个,当年您参加湘西战役,有没有听说过凤凰竿子军?”
一听到竿子军几个字,莫三爷突然坐起来,脸上竟是肃然起敬:“竿军历史上闻名已久,无湘不成军,无竿不成湘,竿军出征,中国不亡。早年是官府大患,后来是平乱和抵御外侮的重要力量。湘西战役就在故土上爆发,又怎么能少的了竿军?我就认识不少来自凤凰的竿军兄弟。他们作战勇猛不怕死,有种蛮气,匪气,即便碰到强大的敌人,就算弄不死你,也要咬你几口,咬不死你,也要把鼻涕口水沾你一身。不仅竿军如此,湘西兵都是这样,所以,当时我们都被称为‘东乡竿子’。”
“东乡竿子?”莫易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称法。
“也有人叫我们东乡蛮子。说我们匪气重,爱霸蛮。竿军在抗日之初,就已经威名远播,他们参加过数次的苦战硬仗。”莫三爷抽了一口眼袋,却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应该是1937年11月吧,当时以竿兵为主组成的国民革命军第128师,由师长顾家齐率领奔赴浙江嘉善狙击侵华日军第六、第八两个军团,那可以说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役,日本人武器精良,他们喋血苦战七昼夜,前赴后继与敌人在阵地上拉锯,白天日寇凭恃强大炮火控制的阵地,一到夜晚又被竿军兄弟靠肉搏白刃战夺了回来。敢死队每人一把马刀,在深秋的寒夜中以赤膊为记号,摸到穿衣服的,一律挥刀而斩。”
“真是惨烈。”小水感叹道。
“然而这一战,全师官兵伤亡四分之三,全师连以上军官亦伤亡过半,凤凰城内外家家挂白幡。在后来的南昌保卫、宜昌反攻、荆沙争夺、长沙会战以及洞庭湖南岸据点的争夺等一系战役中,每一场硬仗苦战都有竿军加入。”莫三爷对着眼袋吧嗒连抽数口,仿佛激动难耐,“那是铮铮铁骨谱写的血歌。每一批新应征的子弟离开家乡去为国家征战的时候,家乡父老都要在城门口打出‘竿军出征,中国不亡’的横幅为他们送行。尽管那些在风中翻飞的旌旗下边,一张张皱纹满布的脸上充满了绝望的悲戚之色,而戴了孝的少妇和孩子红肿的眼睛中泪水还未消止,他们仍在义无反顾地送别亲人上战场。抗战前夕的凤凰,大约不到一万户人家,却拥有三千左右连排下级军官,以及五个师的兵力储备。经过八年殊死征战,到了抗日战争胜利之后的1945年,凤凰的年轻男丁死伤过多,至少有三千少妇守了寡,上万父母老无所依……”
堂屋中开始陷入沉默,莫易没有多问,便知道当年参加湘西战役的竿军肯定为数不少,那么,自己此次是否能找到当年幸存下来,却又知道一些那次参与跟踪日军任务的竿军前辈们呢?
莫易把手摸进口袋,那张记录着八十三个竿军前辈名字的纸条,此刻摸在手中,竟是那样的沉重炙手。
“有名字,就好找。”莫易暗想道。
“孙子,你问竿军干什么?”莫三爷恢复了平静,不解的问。
“想找一个当年参加湘西战役的竿军前辈。”莫易答道。
莫三爷沉吟了一阵,说:“我给你一个建议。当年参与湘西战役的竿军兄弟,好像多数都是来自沱江镇和竿子坪乡的。”
第二天一大早,莫易便和小水离开了村子。去凤凰的路线莫易很清楚,但他更清楚,要想去凤凰找人,还得有人帮忙做向导,昨天回村之前,莫易便联系了凤凰的朋友杨致,叫他帮忙查找昔年竿子军的下落,杨致要走了在十里沟中牺牲的竿军姓名,并相约好中午两点在凤凰古城中会合。
抵达怀化市,莫易买了两张去凤凰的快巴汽车票,怀化离凤凰并不远,只需要两个半小时便可以赶到。
想到要去凤凰古城,一路上,小水兴奋不已,不时的透过车窗往外瞅,即便如此短暂的时间,却仍然觉得仿佛过了很久。
莫易眯着眼睛没有理会她,听着她大呼小叫的声音,终于忍不住说:“你能不能安静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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