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迪皱着眉头问:“这都是黄泛区带回来的?带他们回来做什么?不是说就地安置吗?”
“哈哈,文迪老弟回来了。”
一个穿着香云纱衫子的男子笑眯眯地摇着扇子从正房走出来:“这天真热。”那男子站在台阶上,褐色的香云纱衫子吹了风,向后鼓着,晃晃悠悠。几个小孩子抬头看着他,神色木然。
男子大手挥着:“烧水的,烧水的人呢?赶紧的把这些孩子领去洗刷一下,一个个绝对唇红齿白好孩子,窝头蒸好没有?”
白文迪这才闻到满院子臭咸鱼臭汗混淆的气味中隐隐飘出一股面食的香气,脸色和缓起来:“大哥这趟辛苦了,那边情况怎样?”
原来这香云纱男子是这联盟里坐第一把交椅的,姓齐,最早是青帮的人,在码头厮混,因为很有点义气,胆子大功夫好嘴上也能说会道,带着一些工人斗过几个工头,渐渐在江湖上有了些威望,后来正义者联盟建立之初看中他能干,几个牵头的人一起结拜,他便做了老大,而白文迪年纪最小,资历最浅,是联盟中的小兄弟排老五。
“惨啊,那真是没法看,这些小崽子,一块钱都没人要,除非……”齐老大叹口气,“除非是想买回去洗剥干净了下锅的。就地安置就是这下场,早进了灾民肚子了!”
白文迪是富家公子出身,只在书上看到过荒年时卖儿卖女易子相食的,想不到现实中真有,睁大眼睛看着齐老大,见他大哥一脸沉重,也跟着叹息起来。
“真是民生多艰,这一趟大哥受累了。”
“可不是,咱们那点粮食不够分的,我还怕人抢,这一路上真是提心吊胆,搭棚子施粥时候那是多少眼睛多少手都看不住,一眼看不到就有人抢了勺子就喝,那可是滚烫的粥,烫的肠穿肚烂,胸脯子都抓烂了。”
“那些人怎么这样?不知道会烫死人吗?”
“能不知道吗?饿的顾不得只想吃上一口活命。这还算好的,稍微不小心就要被灾民抢,那些人疯狗一样,要不是我齐老大天生带煞镇得住那些混蛋,能把粮食连人带车都给吃了。”
白文迪听的脸色发白,他知道黄泛区那边情况不好,但没想到已经成了这样,有些人竟然恩将仇报,还要抢他们赈灾的粮食,真是太过分了。
齐老大见小兄弟脸色不对,拍着他肩膀道:“总是这样,那地就没太平过,你也别多往心里去,这都是他们的命,老天要收人挡也挡不住。”
这时仆役过来说水烧好了,带着这些孩子过去洗刷,齐老大吩咐着:“头发都剃光了,别带进来虱子,还有那破衣烂衫的,能穿的煮了再穿,不能穿的把咱们库房的衣服找找,能套上就行。”白文迪见孩子们都被带到后院洗澡,说道:“这男孩女孩一起洗……”
“兄弟,都什么时候了,还分什么男女,这帮崽子能活命就不错了,你是不知道,不是我把他们带出来,那早都被人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那是真吃人啊,树皮都吃光了,看到人肉抢红眼睛。”
齐老大里外张罗着:“洗干净一人一个窝头,不许多给,他们那细肠子,吃多了能撑断了。”
张罗完问白文迪:“我听说那女人那边没查到什么?”
“房子是合法的,秦太太转给王太太,不知道这王太太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做到的,一个瞎眼老妪,真是出乎我意料。”
“那女人的事慢慢来,她这些年手伸的长连我们的生意都抢,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不要以为傍上警备司令部的人就能作威作福。民心啊,民心可是在我们这,我是才是沪城的正义者。”
齐老大用力扇着扇子。白文迪微微皱下眉头,他觉得齐老大说的生意二字极为刺耳,他参加这个联盟是一心要做点事情出来,改变这个社会的,怎么到了齐老大嘴里都成了生意。
齐老大见他低头不语,哈哈笑道:“老五,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你是晓得我,江湖习气重,有时候说话不经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哪里,哪里,大哥义薄云天,咱们联盟这些年多亏大哥做实事,我会的都是些皮毛,没有做实事的担当。”
白文迪到很明白自己的位置,他是个书生,有书生意气,有时候在幕后出点主意运筹帷幄还成,可和真正的底层,三教九流打交道还得靠齐老大他们这伙人。
“不知道大哥打算怎么安置这些孩子?”
“嗯,德胜班不是要一批孩子吗?算好身价看看他们能不能一锅端了。”
德胜班是沪城最大的一个戏班子,经常从乡下采买平头整脸的孩子调教,嗓子好身段好能调教出来的就上台唱戏,唱满十年才能得到自由身;调教不好的就一股脑作个价都送到那种地方去,反正男童女童各有爱这口的,一口价的买卖以后生死不论。
白文迪做律师的,对德胜班的传闻了解一些,当即大惊:“那不是……那万一被送到那种地方……大哥,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可是咱们拼了老命把他们从那鬼地方带出来,给他们要饿死的娘老子一口吃的,把命救了。现在到了城里,总不能一个个捧成少爷小姐,养着送学堂去,这都是他们的命,咱们给他们两条命了,剩下的前程自己去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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