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木讷地看起头,看向老者说:“何时见过?”
“前世今生。”
老者摇摇头:“你阻挠九泉府清剿冤魂一事已经被白南远捅到了刑律司,估计要不了多久便会来人除去你黄泉巡河人的身份,可有什么打算?”
“黄泉巡河人……”
少年苦涩地摇了摇头:“我连一个小女孩的冤魂都渡不过,又有何脸面再担任黄河巡河人这一职责?”
“嗯,看来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老者闻言长叹了一声,看向少年说:“苍山远,吴山远,小舟行遍梦难挽,浮生歌几番,罗刹城城主那边我已经替你打点妥当,你现在速速过去罢。”
“罗刹城?”
少年脸上的表情一滞,不可思议地说:“轮回?”
“轮回。”老者点了点头,突然将手中的船蒿往水下一沉,接着再抬起时,那本已沉入水底的忘川荷挑上水面,扔在了少年面前道:“人活一世,渺如大梦,莫要将真假分得那样清楚,这小女孩会在三年后降生于吴山王府邸,十二世公主命,却世世不得善终,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你好自为之吧。”
老者说罢撑船远去,散着薄雾的河面淡淡回响着悠悠长叹。
“情深缘浅,奈何陌路,浮生歌几番,春风老少年……”
……
“这不是第一世么?”
我喃喃地睁开眼,天空之中依旧阴霾漫天,看不见一丝光亮,耳边吹响阵阵阴风,鼻子里满是腥臭,心中默叹,又回来了。
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巨龟壳旁边,全身上下的骨头没有一处不是酸的,僵硬地转过脖子,目光落在四周的地面,就发现在自己的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白家老者。
七窍流血,自扣双目,一对招子还躺在无力散开的手掌当中,生气全无,死状惨烈。
但是只有嘴角的那一抹强挤出来的微笑,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像是在临死之前完成了此生最大的心愿,生无可恋,死而不惧。
“算天者,遭天谴,看来这句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邪影的声音在此时于耳边萦绕,我忍不住一愣:“发生了什么?”
“我哪知道,不过看样子是这老头子窥探了天机,被天道施惩,死于非命。”
听了邪影的话我心头一颤。
窥探了天机么?
怀着忐忑的心情迈步来到龟壳一边,打眼睛往壳里瞧,却发现龟壳的当中跟烧焦了一样,漆黑一片,只剩一枚铜钱平摊于正中心,龟纹全都不见,俨然成了一副残卦。
“看来卦象已被天雷击毁,可惜了,不然能窥得天机一二,以后所成不可估量啊……”
我没有理会邪影的唏嘘,伸出手将铜钱攥入掌心,然后看向老者的尸体,心叹一声,毕竟是白家的先祖,也是我的曾祖,就这样让他暴尸荒野,着实有些于心不忍。
转过头看向四周,想起他临终的叮嘱,将老者从地上抱起,抗上肩迈步就朝山洞里走。
山洞里的那些尸体万年不变,我想了想,将老者的尸体放在火堆旁边,再度将篝火燃起,陪着老者一直静静坐到火焰熄灭,才起身来到洞口,冲着白家先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便回到了河床之中。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良久过后,邪影才出声问道。
我叹了口气:“想见一个人。”
“她在哪?”
“黄河古道。”
“不救你爹了?”
我一下子沉默了,攥了攥拳说:“救,不光要救他,还要救我娘,等这一切都做完之后,我会去趟黄河见哀乐佛,然后去古道,永远不想再出来。”
邪影也跟着我陷入到了沉默,半晌才说:“去吧,但尽全力,无愧于心。”
我重重地点点头,抬眼观望四周,整个河床的两边高仞千尺,靠人力爬估计是无法离开这里,踟蹰之际正想往深处走走看,却耳听得一声古怪的长鸣划破天际,伴随着声音,一头背生双翼的巨蟒从空中缓缓滑落,停在面前不到三尺之距,昂着头颅,口吐红信的望着我。
腾蛇。
《淮南子》云∶腾蛇游雾,而殆于蛆。其性能制蛇,忽见大蛇,便缘而啖其脑。
我抬头望着腾蛇猩红的眼睛,深吸口气问道:“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见腾蛇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转动着脑袋像是在召什么东西,我叹了口气道:“他已经死了。”
腾蛇脑袋一凝,凛冽的眼睛里在此刻突然划过一抹悲伤,随即看向旁边的龟壳,口中发出一丝悲鸣,接着又将脑袋凑在我身上,仔仔细细上下闻了一遍,随后低俯下头颅,下颚紧紧贴在地面,与当日在黄泉河渡口时虬尾的表现一样。
我点点头,没有过多犹豫,嘴里道了声谢,便翻身骑在了腾蛇脖子上,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道:“去找我的伙伴。”
腾蛇口中再度发出一声长鸣,忽扇着翅膀缓缓腾空,只是一个瞬间,河床便在视野中变得狭小,继而化身成一条印在沟壑中的黑色长龙,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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