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白纸的旁边,放着个破搪瓷盆,盆的内外丢着一些散落的钱币。
“尼姑”已然站到了最前边,她默读了一阵白纸上的哭诉之辞,唏嘘着把手伸进大襟,从里面掏出一张50元大钞,弯下腰,放进了那个“积德”盆。
行乞的男子一见,双手合十,俯下身去,连连磕头,缠着绷带的脑门几乎都要碰到了水泥地面上。
“不必,不必,佛家一向以慈悲为本。”“尼姑”用有声有韵的缓慢语调说着,说完,扭身挤出人群。
“‘尼姑’和那个讨钱的,准是一伙的,”我推断着说,“一掏就是50块,太大方啦。再说,把化缘来的钱,这样轻易地施舍出去,回到寺里怎么交代?”
“她在转移赃款?”洪元瀚开了窍。
必须马上正面接触她。
“师父大发慈悲,慷慨施舍,可敬可佩。”我贴上去说。
那“尼姑”先是一惊,定了一下神说:“佛家一向以慈悲为本,救苦救难,理所应当。”
“请问师父来自哪方?”我又问。
“五方山崇静寺。”
“贵宝寺好像不是名刹。”
“对,我们那边很偏僻,人烟稀少。”
“不过,我听说那里山明水秀,景色奇异,正在筹划着开发成旅游区。”
“你对我们那边可真熟。”
“我是记者,很关心这方面的情况。”
“唔,感谢你的关心。”
我穷追不舍,接着问:“据说先世主明静法师的舍利塔已经坍塌,正在修复,不知如今进展怎样?”
“……接近完工,对,工程已经接近尾声。”。
正当“尼姑”处于窘境之时,迎面走来一个东摇西晃的醉汉,冲我嬉笑着:“嚯!和小尼姑谈朋友,一定另有一番情味儿吧?”
“作孽!作孽!”“尼姑”满脸羞色,仓皇地钻进了旁边的胡同。
她要借机溜掉!唉,溜就溜吧,暗中尾随更好。我和洪元瀚穿大街、过小巷,七转八弯,一直追到永定门外冰窖胡同的天福旅店。
“尼姑”进了天福旅店后院的小南屋,一进屋就把僧装脱掉,涂脂抹粉、插金戴银,忙乎起来,转眼的工夫,变成了一个艳丽的风流小姐。
洪元瀚想起了刚才的事,问我:“真有崇静寺?真有明静法师的舍利塔?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这是以诈对诈,即兴胡编的,我必须给她个全知根底的印象,把她唬住,她只能顺着我说。”
又等一会儿,那个伤残的“不幸丈夫”果然出现在胡同口,他乐颠颠地直钻进天福旅店的小南屋,连头上的绷带都没解就把那个小姐抱住,发着疯地亲热起来。
两个人终于安静下来,并肩坐在床头上,男的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钞票,女的一边捋,一边数着。
我率先直冲进去,一举警官证,那女的立时吓出了眼泪。
“饶了我们吧,”男的带着哭音央求着,“我们正在筹划着结婚呢。”
他们没有隐瞒真情,女的叫于鹃,男的叫丁佐,两个人同在一个棉纺厂,一个是挡车工,一个是机修工,两个月前一同下了岗。
洪元瀚规劝着他们:“年轻力壮的,凭力气挣钱多好,干吗非干这种害人败己的营生?”
五
五福楼开业了,洪元瀚带着工作人员整整忙碌了一夜,洒扫擦拭,披红挂彩,布置得还真有气派。店门两边柱子上挂着写有“形味色香多雅趣”、“烹烧蒸煮俱清醇”的楹联。店门里竖着一扇一米多高的黑色雕漆屏风,上端横向镌刻着“五福”两个鎏金大字,下面镌刻着钟鼎、大篆、小篆、汉隶、正楷五种字体书写的五个“福”字。
门外排列着一尊尊贺颂开张的大花篮,向两旁伸展着,绵延了足有数十米。
自打凌晨5点头班公共汽车刚上路,蹲在五福楼楼顶上的两组大功率有源音箱便开始播放音乐,所造成的声势已达到了极限,如果没有“治理噪声污染”和“禁止燃放鞭炮”的两项指示,还不知道会热闹到什么程度呢。
洪元瀚是主管部门的负责人,上午10点整他剪断了两名娉婷小姐手里捧着的红绸之后,放下剪刀,举起双臂,高声郑重宣布:“五福楼饭庄正式开业啦!”
接着,音箱便响起了《我们走在大路上》的铿锵旋律。
盛宴开始,宾客纷纷入座,街道、城管、税务、交管、环卫、市容、防疫、保险、工商、金融、计生委……各方人士,一应俱全。我则是作为公安界的代表出席的,而且被邀为座上之客,受到了特殊的礼遇,用洪元瀚的话说,“你是我们最铁的关系户,又是我的私人朋友,怎么能一般相待?这五福楼如果是人民大会堂,你就是外国总统。”
客人坐定,洪元瀚起立宣布:“现在,请五福楼首任经理徐承柱先生致词!”
这个徐承柱经理30多岁,身魁体粗,宽长脸庞,面色黧黑,筋肉爆满,留着一头齐刷刷的“板寸”,很有些匪气,唯有那副明晃晃的金丝眼镜。给他添了几分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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