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萍忙问:“佟氏家族为什么这样恨崔九铭?”
陈庭说:“这正是我们要深入调查了解的。”他又读了二百多年以前关于夕峰寺的记载,以及智先法师告倒佟紫辉之父佟万昌的史料。“这正和严萍同志观察的第二点有关。我们一定要弄清,为什么崔九铭不愿离开那间小石屋,而且对蜂箱所处的位置,那么戒备森严,不容侵犯?我注意到当唐纳问崔九铭:‘这次重修寺院,禅房一新,老人家还不离开这小小的石屋吗?’崔九铭的回答是:‘不,这石屋正好是我老僧之墓!’这很可能就是奥秘的焦点。”
严萍被这番分析吸引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陈庭。透过那双犀利的眼睛,她仿佛看到了他这些天默默地观察研究和周密思考的结晶……
当她刚走出校门,被分配到刑警队的时候,听见新战友那么神乎其神地吹自己的陈队长,她只是淡淡地一笑,似乎觉得,这未免有些感情用事。今天,她注视着这位身材魁梧而又心细如丝的队长,心里竟然倏地腾起一阵惭愧之情。
陈庭最后说:“第三点和第四点告诉我们,崔九铭是个地地道道的佛门弟子。他在相信国家政策的同时,却长期忍受了某些破坏这些政策的人的压力。因此,他过高地估计了邪恶势力的力量,而不愿把心里埋藏已久的秘密告诉我们。这是可以理解的。这就需要我们用出色的工作,敲开他的心扉!”
这时,一位公安人员引来了熊儿寨的治保主任老杨头儿。
老杨头儿顺着公安人员的指引,气喘吁吁地走到陈庭的面前:“您是陈队长?”
“我是陈庭。您是……”
“我姓杨,是熊儿寨搞治保的。给佟紫辉开车的林宝同志,让我给您送件东西和一封信!”
陈庭迅速拆开信:
唐想离去。其扔在涧溪中的证物,捞出送上。
石满即日
陈庭的眼睛忽地亮了一下!他迅速打开纸包,里边包着六个淡黄色的塑料制品,看上去有粉笔盒那样大小,方方正正的!
陈庭从公文夹里取出自己到海关部门讨来的照片一对照,这正是唐纳之子唐云飞偷税漏税的那种驱蚊器!他马上取出两个递给严萍:
“马上去北京大学找钱慕元教授,请他协助我们搞清楚这玩意儿的真正效能。必要的时候,把他请来!记住:十万火急,速去速归!”
分局领导说:“坐局里那辆奔驰车去!”
这时,陈庭走到市检察院的同志跟前:“希望咱们一起去浮屠林等候崔九铭吧!”
检察院的同志点点头。并问:“你以为他一定会去吗?”
“我估计,他会去!”
十六
浮屠林:一九八零年七月二十一日。子夜。
新月,像一叶正在浪中颠簸的扁舟。
那腾然移动的云,正是起伏不平的浪吧?
崔九铭趁着夜里医院少有人出入,逃出了病房。他一口气走了二十里平川、十八里山路,像堵墙似的扑倒在浮屠林附近的土坡上。他气喘吁吁,浑身无力,像是有谁把他的筋抽去了。
他伏在山坡上,又想起了陈庭。装得倒像!哪儿像个九龙山林场的养蜂员?一看就知道是个探子!这么多年,崔九铭在专政、监督和改造中生活,使他如同屡遭捕捉的飞鸟,对于一切都有了自卫的敏感。他早已看破了红尘,从不轻信任何人。
崔九铭伸手抓住一撮山草,试了试手劲;又用腿登了登上坡的岩石,觉得还有力气。这时,他才坐了起来,不安地回头张望着来路:护士发现他不见了,一定会通知姓陈的!他要能马上追上来,藏在这朦胧之中的浮屠林里该有多好呀!那样,他就会让陈庭亲眼看看,冷热二泉生出的神风,到底会不会杀人!
没有。黑压压的树林,空旷的山谷,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崔九铭真希望那兀然而立的树木和怪石,都变成神圣的见证者!
崔九铭抬头望了望天空,三星还没移到正南。时间还早。先师有言,冷泉时值子夜,冷气最硬,顿开二泉,所生神风更强……
崔九铭顺着山坡躺下了。他直愣愣地望着空中的繁星行云。觉得那繁星和行云,猛地向他压来,又像忽地把他浮到了空中——他想起了三十三年前。
那是一九四七年的冬末春初。先师智先法师已经奄奄一息。他扳着徒弟智本的头,对着耳朵告诉徒弟:“佛门弟子本应侍佛为本,不务凡俗。可夕峰寺鬼魅不宁,祸心屡在,尔不可大意。我死后,不管风吹雨打、祸福交更,你都要住在这间石屋里。”
“师父,请明示弟子!”
“太明白了,反而丧胆贪生。只要留神,自能看清……”智先法师说到这儿,断气归天。
没多时,寺门外突然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精明汉子,身材不高,体格板实,一身青布棉裤棉袄,外边披着一件藏蓝色棉袍。他走进寺院,一不施礼,二不寒暄,径自转了个够,然后出角门,进了享殿大院。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智本法师崔九铭,见那汉子在荒园中徘徊不定,便向前施礼道:“请问施主尊姓大名,有何贵干?”
来者转身说:“我是佟琪儿的孙子,佟万昌的儿子!听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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