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道:“这阻力是什么?”
霍桑道:“就是那王宝球。宝球起先说,伊因着失恋到上海来和芝山理论,那是事实;但伊说伊只知芝山的新恋人姓俞,并不知道俞家的底细,那是谎话。伊从上海大学方面打听到很仔细,知道他在天鹏家当书记,醉翁之意不在酒。伊好几次在天鹏的门外等候芝山。见了面,芝山总是假敷衍。宝球不得要领,便想釜底抽薪。伊第一次写信给天鹏,告诉他芝山的行径;天鹏才发生阻婚的意思,正式警告芝山。第二次——一月二十日——宝球亲自进去见天鹏,坦率地诉说芝山的寡思薄幸。天鹏很同情伊,就和芝山发生第二次决裂,把他赶出来。”
我领悟道:“喔,因此之故,宝球后来听到天鹏父女杀死了芝山,伊过意不去,才挺身出来替他们洗刷?”
霍桑点头道:“是。芝山被逐出来之后,眼见那将要上钩的鱼儿凭空溜走了,心中自然恨天鹏。那时宝球知道天鹏帮助伊,釜底的薪抽去了,伊便告诉了伊的堂兄维成,维成就赶去办交涉。芝山起初还推诿,因此吵起来。后来维成表示诉诸法律,宝球也说天鹏肯帮忙。芝山有些怕,才软化下来,答应写信问问他的母亲,随后再订婚。他约伊一个星期听回音。这兄妹俩方始退出去。实际上芝山只是搪塞伊。他离了俞家,仍私自和秀棠通信。秀棠仍给他迷恋着,恋恋不舍。因此,芝山就越发怨恨天鹏的从中阻梗。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促狭鬼。到了天鹏的生辰,他就下了个狠心,实施他的报复手段了。”
“他这样子报复,不但显得手段卑劣,也是损人不利己。”
“是。他说他被天鹏所欺骗,那不言而喻是完全捏造的。但他事后追想,觉得这一点对于他本身也不利,未免有些畏惧。他就布置第二种计划。这计划的内幕怎么样,虽然也不难推想而知,但现在芝山既然捉住了,不怕他不实供。你不如再等一会儿,汪银林总会有电话来报告的。”
故事到达最高潮,忽然中断了!霍桑故意卖关子?不。他说的是实话。实供自然比推想更切近。不过我的忍耐力太脆弱,只觉得耐不住。
一阵门铃声凑趣地成遂了我的愿望。那个近乎臃肿的汪银林还冒夜赶得来!
他因着大功告成了,来报告钱芝山的口供。在三条烟雾交纠之下,汪探长说明他用过些小小的手法,迫使钱芝山照实供出来。口供的前半部和霍桑先前所说的完全相同。接着他便说到钱芝山在一月二十八日晚上从俞家出来以后的情形。
汪银林道:“他到俞家去的时候,怨恨填满了他的心胸,一心只想报复,什么都不顾了。他本准备报复成就了,一走了事,目的地是南京——一则逃避俞天鹏的控诉;二则解除王宝球和伊的堂兄的麻烦。他起先约定一星期给宝球回音,完全是假的。因为他知道一星期后是天鹏的生辰,他发泄了怨气,悄悄地走掉了,便可以脱然无累了。我们发现的那两只整理好的皮包就是他预备逃走的行李。可是他一出俞家的门,比较清醒的脑子使他推想后果,却又不寒而栗。他觉得一定还不能了事。他明知俞天鹏在社会上有相当的地位和名望,他的侮辱的话一经证实,法律上的处分当然逃不掉;还有宝球方面也不容易应付,除非他逃到天涯海角去,说不定有一天会落网。他急急地奔回去,在进德仁里街口的当儿,忽然绊一绊,几乎跌倒。他俯身瞧一瞧,是一个乞丐,直僵僵地横在路口,原来已经冻死了。”
我惊异道:“一个冻死的乞丐?”
霍桑向我点点头,带笑说:“是。别打岔。你姑且听下去,自然会明白。”
汪银林继续道:“芝山一触便悟出了一个一不做二不休的新计划。他看见那乞丐的身材和他仿佛,就——”
霍桑忽举一举纸烟,接嘴道:“不,那乞丐的高度至少比芝山长二寸光景。”
汪银林呆一呆,睁目道:“喔,你怎样知道的?可是已经比较过?”
霍桑道:“是,我是间接比较的。那天你对我说,尸体的长度是五尺二寸。但芝山的本身至多只有五尺。”他回头瞧我。“包朗,你刚才曾和他并肩立过。他头的高度在你的什么部分?”
我答道:“我记得只在我的肩部以上,的确很短。”
霍桑点点头,又向汪银林道:“好了,你说下去。”
汪银林说:“那时候芝山就想一箭双雕,一面自己躲避,一面嫁罪于天鹏。并且他自以为计划如果成就,他还有和秀棠圆满的希望。他进门以后,悄悄地把那乞丐的尸体抱到里面,先用水替尸身洗了一个浴,又给他修个面,剪剪发,然后就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替他穿上。那尸体的面貌当然不相像。芝山怕人家辨认出来,特地将一个石鼓蹬抱到里面,把那丐儿的面目完全击碎。可是那乞丐早已死了,当然没有血液流出来。他就——”
我放了纸烟,失声道:“唉!那只哈巴狗的疑问有下落了!”
我听了芝山替死丐洗浴的话,已领悟到松江妈子听到的放水声音,尸室窗外的冰块,和尸室中面盆里的结冰的水脚都有了正确的解释,因为霍桑起初的洗血手的假定还是错误的。从修面剪发上,我又佩服芝山的心细如发,同时又结束了霍桑在地板上捡得的短发的疑点。这时我又听到银林说起死丐身上没有血,我自然联想到了那只哈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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