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媛往前移了一下计算器，收住内心对这门学问应用的不统一的看法，加快了计算速度……
她从办公楼出来，已是繁星满天，一弯新月当空，仿佛就是专门迎送她才升起似的。
她骑着车子行驶在回家的路上，一股就像溶进薄荷般的清凉的晚风吹来，吹去了她的疲劳，她觉得满身轻快起来。
六
亚里士多德说过：有了好的开端，就会拥有一切的。可谁知当袁媛经过了自己感受良好的开端，动手往头骨粘贴模型泥时，却陷入了止步不前的僵局。
……不知不觉地已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夹在支架上的头骨除了沾上一些模型泥外，仍然立在那里，丝毫没有变化。
袁媛站在头骨前，显出了山穷水尽般的无奈。刚从头骨上撕下的模型泥，在两手中无意地来回倒动着。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难啊!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往背后的椅子上一坐。以前的头像复原全是试验性质的，完成一具人像大概只需要两个星期就足够了。反正最后还有死者的照片，可以进一步来核对修复。而现在，尽管头骨上贴上了二十多个长短不一的橡皮泥，将头部基本点的厚度全都表示出来，但不知怎的，贴上的模型泥总不是那么合适，这……原因到底在哪儿呢?是技术上的，也许这种布点的方法不对?还是存在某种缺陷?是心理因素，是第一次将这种技术用于实践而过分紧张所致?还是担心失败后影响它今后的推广应用?袁媛心里十分矛盾。可能是这几天太紧张了，休息一下清醒清醒脑袋大概会好些。想到这儿，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手中的模型泥往工作台的托盘上一甩，在洗池上洗了洗手，便走出实验室。
回到办公室，她一屁股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两手轻轻地揉着有些胀酸的脑袋。
“袁媛，进展如何，能不能让我来欣赏一下你的杰作?”同屋的冯瑞一边整理着手中的材料，一边半开玩笑地对袁媛说。
“难啊!”袁媛说着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刚要拿喝水杯，发现桌子上有一封自己的信。
“是不是碰到真案子就有点手软了!”冯瑞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正经地问。
“手软?笑话，要是手软大概就没有这种选择了!”袁媛伸手拿起信，带着自信的微笑说。
“我说袁媛，别自讨苦吃了，我看选择做电影演员更能显示出你的才华，可你却……现在，又要搞复原术，这门技术难度大，不易掌握，何况成功率还是未知数，你不如趁机另作选择。这不，电视台又来信了，大概是约你去拍电视剧的吧!”冯瑞说完两眼注视着袁媛。他这个和袁媛在一个办公室并和袁媛相处得不错的年轻人，对袁媛有着一种特别的感情。在他看来，袁媛的形象是造物主赋予人类的杰作，她的美不应该只属于那些沉寂的骷髅，而是属于活人的世界。甚至他觉得袁媛的美足可以构成研究的对象，成为人类美学的一个分支，以求以后的人能越来越长得美。所以他认为袁媛应当把她的美慷慨地展现给所有的人，这就是他极力说服袁媛去选择做电影演员的动机和心理。
“电视台来的!”袁媛这时才注意到手中信的落款，然而她没有去拆信，而是漫不经心地在手中翻看一下便轻轻地往办公桌上一扔，笑着说：“可惜呀，我现在实在是没有这份闲心!”
“你知道不，电视台的导演曾来了两次呢!因为你有话在先，让科长给回绝了，我听说这位导演是你的老同学，叫……叫什么!哎呀，你看我这脑袋!”冯瑞拍着头在责怪自己。
“老同学……是谁?”袁媛冲着冯瑞问。
“噢，我想起来了，他叫、叫林……林涛!”
“是他!”袁媛有些愕然地脱口而出，然后从桌上拿起信迅速地拆开。
“据他说，他和你小学、中学、下乡一直都在一起，这部电视剧是反映知识青年生活的，他说你的生活和气质都很符合，所以非你莫属!”冯瑞像什么都很清楚似的，向袁媛介绍着情况。
“哦……”袁媛好像没有听见冯瑞的话，慢慢放下手中的信，两眼默默地凝视着窗台上那株碧翠的龟背竹在想着什么，“电话簿在哪儿?”她突然站起来问。
“在这儿。”冯瑞急忙从旁边桌子的抽屉里拿出电话簿递给她。
袁媛拿起话筒，很快地拨动着电话号码。
七
从依靠二十多个橡皮头定点直接往上贴模型泥，改变为先用塑料条把橡皮头之间的基本点连接起来，形成一种网状结构，然后再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地添入模型泥。用这种方法，袁媛终于取得了初步成功。贴满模型泥的头骨各部，开始展现在她的眼前。
袁媛极力抑制住初步胜利的兴奋，转过身归拢了一下工作台上的工具，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她深深地知道，根据皮肤厚度给头骨贴上模型泥，大概只完成了复原全部头像工作的三分之一，更加困难的是下一步复原头骨形状无法描绘的软组织，如五官的各部分以及眼皮、鼻子下部、嘴的宽度，还有耳朵等等，这些没有量指标的器官和组织，不仅需要依靠大量的解剖觉察知识，而且还要借助于自己高超的艺术想象力、判别力和一定的经验来完成。而自己……她有些茫然了，那犹犹豫豫的目光在游移着，慢慢落在贴满模型泥的头骨上，不由地开始估计起他的脸型来了。啊，看来他还长得挺漂亮，头骨各部分的肌肉分布得非常合适，整个脸型显得端正、秀气。并非那种粗犷刚毅型，大概沾点奶油小生的味道吧!这只是自己的猜测。这种猜测符合实际吗?它里面夹杂着个人臆断的成分到底有多少?而又能控制到什么程度?实在是说不清楚，因为在这整个过程中，除了根据人的各种类型加以科学的判断，还有自己的理解、把握的程度和个人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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