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表示理解,但毫不退让。他叫老胡给他双手套,打算自己干。老胡说算了,老子已经把死者身上的每一颗痣都记住了,针眼绝对没有。伤倒是有几块,这是精神病人的普遍特征。
“都是些什么伤?”
“左腿上有块撞伤,左臂上有块擦伤,右腕上有两道抓伤。此外,嘴里还有一块溃疡,阴囊处有些红肿。”
听老胡这么一说,二毛也只好作罢了。然后,他陪老胡到附近酒馆喝了二两白酒。这老兄的酒量和他的职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望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自行车,他心情十分郁闷。一种难以名状的烦恼拂之不去。夕阳很好,很瑰丽,所有的建筑物全沐浴在橘红色的光晕里,城市莫名其妙地多出些庄严感。
这就是社会,他想。尽管他至今也不曾对“社会”二字有过一个准确而全面的概括,可是他知道,社会是个十分复杂、十分说不清楚,十分“他妈的”的东西。好人在社会里不一定都有好果子吃。就拿精神病患者来说,大多都是些本分人,或者说:弱者。
田朝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
自己呢?他不知应该归于哪一类。他相信自己的神经很强健,但其他方面就不一定了。还有老胡,他们这些人究竟属于哪一类?谁能说得清楚。
第一没权,第二没钱,手头儿这点知识又恰恰是变不成经济效益的那一种。剩下的就只有奉献精神了。
他一口把杯里的酒干了。
“俄国佬,悠着点儿喝。”老胡拨弄着盘子里的酱牛肉,看出里边有半数以上是杂碎。“喂,最近俄罗斯又热闹了,那个什么杜马……”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可是你的祖国呀!”
“放你妈的屁!我的祖国是中国。”二毛有些愤怒。
恰巧这时有个没眼色的混混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儿地碰碰他的大腿:“喂,有美金吗?”
“有你妈的×!”二毛一声怒喝,吓得对方鼠窜而去。
老胡嘿嘿一笑:“俄国佬,你喝多了。”
他没搭理老胡,晃晃悠悠地离开了酒馆儿,又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殷培兴的家,提出要在这儿吃晚饭。殷培兴叫他到阳台上把那只鸡杀了,结果他一刀就把鸡脑袋砍下来了。
奇怪的是,直到煺毛的时候,那只鸡还在扑腾。
殷培兴料定是案子卡住了,但他没问。他不习惯吃饭之前谈工作。
饭后,上茶,直到把这位二毛子服侍得服服帖帖,他才请他谈谈情况。
二毛这时已经过了酒劲儿,他没想到那白酒这么上头,说不定掺了酒精。他把侦破的情况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就这些,总而言之,案子卡壳了。”
“你真叫我失望。我实指望你能在桑楚回来之前把案子破了。”殷培兴蜷在沙发里,眼睛盯着电视屏幕。
二毛急了:“古城有四百多万人,你叫我到哪儿去找一个穿红风衣的女人?”
殷培兴笑了:“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每次都把凶手找到了。小伙子,伸长你那个俄国鼻子,我相信你能闻到猎物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二毛还想分辩,突然指着电视屏幕叫起来,“快看,杭州,晴!”
殷培兴在他后脑勺上给了一巴掌,笑道:“这回又该叫桑楚那老家伙得意一阵子了!他肯定会白捡个便宜。”
二 佛罗伦萨归来
喜欢刺激的女人——恐怖的阴影——一支古老的童谣——四海公司总经理——讹诈与杀手锏
楼下传来了汽车喇叭声,穆维维放下手中那份内部参考,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壁钟,八点半,英杰来得很准时。
她站起身来,迅速地穿上那件红色的风衣。想了想,又脱掉这件,换成了那件米黄的。她站在门镜前整理了一番略有些褶皱的领口,顺便欣赏着自己的身姿。是的,很令人满意,四十多岁了,身材依然挺拔健美。在因斯布鲁克滑雪的时候,她的身姿曾使数以千计的西方男人为之倾倒。她爱佛罗伦萨,更爱因斯布鲁克,这个位于奥地利西北部的小城,因为它那著名的滑雪场,使穆维维整整三个冬天消磨在了那里。佛罗伦萨的生意统统扔给了那个蓝眼睛的保罗。现在已是十月中旬了,她认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在月底之前赶回欧洲。说穿了,就是为了因斯布鲁克的高山雪场。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她这个过去很少与雪打交道的人,竟在短短的四年里爱上了滑雪,并且到了着迷的程度。当她顺着长长的滑雪道飞速疾下的时候,整个身心全都体验到一种无可名状的快感,很亢奋,非常亢奋。
她不否认意大利的优越,也不否认佛罗伦萨的那些无与伦比的艺术氛围,尤其是当她的公司在那座名城中崛起、壮大后,她从经营中看到自身的存在价值,没想到自己竟是个天才的生意人。连保罗都感到吃惊:“天呀,你们中国人都是天才!”
她很喜欢这个意大利的小伙子,尤其是那对迷人的蓝眼睛。
不过,穆维维从来也不把自己当成个纯粹的生意人。她认为生意仅仅是一种冒险,在创业之初,你可以在无情的商战中体验到一种冒险的快感,而当实力与财富都不再成问题的时候,这种愉悦也就渐渐变得乏味。远不如高山滑雪来得强烈,那是一种真正的冒险,每一次都会得到不同寻常的感受。中国人管这叫作“来点儿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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