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竹筏前面的男筏工不仅负责导航,而且负责导游。他不时地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向游客们介绍两岸山峰的名称,提示游客们观看景点的角度,而且时常穿插一些民间传说和不太雅的笑话儿。游人到此追求的是自然景观和民俗野趣,即使是那些习惯于高雅生活的人在此情此景下也不会对这些玩笑话产生反感。
男筏工说,一位国家领导人曾经乘坐过他的竹筏。在领导人来之前,竹筏游览公司的经理专门给他们开了会,告诉他们在领导人面前不要说那些太庸俗的故事和笑话。但是在漂游的过程中,每到一个景点,那位领导人主动问他有没有什么传说故事。他不会讲别的,现编也来不及,只好说那些老话儿。没想到,那位领导人听得非常开心。再大的官儿也是人嘛!最后,他还给国家领导人唱了一曲“小小竹排”呢。
于是,钱鸣松便带头邀请男筏工为大家唱歌。男筏工并不怎么推辞,清了清嗓子,便放开喉咙唱了起来——
小小竹排江中游,
巍巍青山两岸走。
红星闪闪亮,
照我去战斗。
革命事业永不忘,
前赴后继跟党走。
小小竹排江中游,
武夷群山两岸走。
阿妹脸儿靓,
照我去漂流。
阿妹的嘱托永不忘,
致富路上我争上游。
……
砸烂贫穷的旧帽子,
咱们的生活似锦绣。
咱们的生活——似锦绣!
筏工的歌喉虽然无法同歌唱家李双江同日而语,但是他的激情在这青山碧水的呼应下却有着极大的感染力。人们被激动了,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并进而高喊起来。于是,此起彼伏的喊声在六曲那宽阔的山谷中撞击着、回荡着,形成了一片美妙奇特的回音。
周弛驹大概是受了男筏工改编的歌词的启发,便回过头来,对一直默默地在竹筏尾部撑篙的女筏工说道:“这位大姐,你也给我们唱一支歌儿吧。”
女筏工显然不如她丈夫能说会道,只是憨厚地笑了笑,然后说了句:“我唱不好。”
李艳梅也说:“随便唱嘛,唱不好没关系。”
女筏工的脸有些红,一个劲儿地说:“不行,不行。”
周弛驹见女筏工如此认真,便换了个话题说:“我听说当筏工的一般都是男人。你为什么要出来当筏工呢?”
女筏工笨拙地笑道:“不为什么,就是为了……挣钱。反正……现在还不想养娃,在家里也是闲着嘛!”
人们都被女筏工那淳朴的语言逗乐了。
竹筏继续行进,来到了水面更加宽阔的五曲。这时一片乌云飘过,送来一阵急雨。两位筏工迅速披上了蓑衣,但是六位手忙脚乱的游客还没有来得及穿上他们的雨衣,就已经被淋得浑身湿透了。钱鸣松索性把雨衣放在旁边,任凭雨水冲洗她的身体。
这山中的雨来去匆匆。竹筏进入四曲,雨已经停了。此处水道曲折溪中巨石罗列。竹筏左冲右撞,让人前仰后合。两岸奇峰怪石,令人目不暇接。竹筏过了三曲,水流就越来越平缓了。游人们的心情也逐渐松弛下来,可以从容观赏两岸的风景,细心回味漂游的情趣了。
对于孙飞虎来说,这一路下来就如同连续坐了十次翻滚过山车一样。他几乎被紧张和惊恐折磨得筋疲力尽,连眼皮都发酸了。此时,竹筏终于缓慢平稳地漂流了。他松了一口气,慢慢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活动了几下肌肉紧张的胳膊和双手,然后把漫无目的的目光投向了岸边的山林。他想让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轻松一下。
忽然,几只燕子从右侧的山林中飞出来,在竹筏前的水面上盘旋了两圈儿,又飞向左面的山林。那燕子的身影使孙飞虎骤然想起了画在那张纸上的蝙蝠,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燕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林之中了,但是孙飞虎的思绪却仍然停留在昨晚的事情上。他在心中问着自己:那究竟是谁干的呢?他当然不相信什么“黑云仙”。但那个黑影会是谁呢?是此时正坐在自己身边的某个人吗?他从赵梦龙想到了钱鸣松,又从周弛驹想到了吴凤竹,最后又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李艳梅。他觉得都不大可能,因为他们都不知道那件深藏在他心底的事情。这会不会是一次偶然的巧合呢?他从心底希望这是一次巧合,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不是。因为那张纸片显然是有人故意放到自己门上的,而且那纸片上画的蝙蝠是那么清晰那么独特那么熟悉。这时,另外一个人的身影浮上了他的脑海。会是她吗?那个女服务员?她姓什么来着?啊,姓沈。她能和那件事情有什么联系呢?难道……
孙飞虎闭上了眼睛。那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如同电影般一幕幕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1970年,到机关工作不久的孙飞虎也和其他许多干部一样被“下放”到了位于宁夏回族自治区一片沙漠边缘的“五七干校”。到干校以后,他被分派去喂马。带着他干活的是一位年近半百的老师傅。此人黑红脸膛,浓眉小眼,尖鼻子,薄嘴唇,中等身材,很瘦,但是很结实,一看就是个跟泥土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庄稼汉。初次见面的时候,老师傅这样自我介绍道:“我叫蒋蝙蝠,蒋介石的蒋,蝙蝠嘛,就是燕么虎。你可以叫我蒋师傅,也可以叫我老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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