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这才抬起头看了普克一眼,因为几天相处下来,她对这个警察舅舅已经比较熟悉了,不再有畏惧感。因此此时看到普克蹲在身边,月月很熟络地对普克说:“真笨,这么简单的画你都看不出来?”
普克又看看那张画,黑色是整张画的底色,间或是一些空白。仔细看看,那些空白也有着细小的区别,有些是纸张原本的白色,有些又用笔淡淡涂上一层,显得略为暗淡。在其中一块留白处,隐隐画着一只像眼睛的东西。
普克在心里猜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画上画的是什么东酉,不禁为自己想象力的匮乏而有几分惭愧。他老老实实地对月月承认:“舅舅真的很笨,没看出是什么东西。月月告诉舅舅好吗?”
月月头也不抬,继续往白纸上涂没涂完的黑色,嘴里说:“我画的是晚上,是我快死的时候做的梦呀。”
普克心里暗暗一惊,不知为什么,月月用如此认真的态度说出这句话,令普克感到十分不安。他看看月月,月月稚嫩的小脸上是十分专注的表情,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因为凝神于手中的工作,整个人的神态显得有些早熟。
普克又仔细研究着那幅画,这时发现月月的解释颇有道理。也许孩子看待世界的眼光和成人是不同的,他们在描绘这个世界时,用的是一种更浪漫的、不受约束的心态。成人的刻板和拘泥,在孩子的眼睛里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普克指着那只像眼睛似的东西向月月请教:“这是谁的眼睛?”
月月轻描淡写地说:“是神仙的眼睛,月月睡着了,神仙看着月月。”
普克正跟月月聊着她的作品,母亲推门回来了,手里提着几样东西,脸上露出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普克忙站起身,和母亲打了个招呼,接过母亲手里的东西,然后又给母亲端了一杯水。母亲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一言不发,神情忧郁。
父亲满头是汗地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母亲回来了,用不满的语气抱怨:“你怎么那么晚也不回来做饭?满脑子都想着你那个宝贝女儿,把自己家都忘在脑后了……”
普克本来看到母亲的神情不对,心里已经有点儿不安。此时听着父亲的唠叨,忽然觉得非常心烦,克制不住地提高声音冲了父亲一句:“爸,你够了吧,要不是妈,其他人谁能受得了你!”
父亲一愣。虽然普克还是少年时就喜欢和他争吵,父子两人甚至有武力上的拼斗,由于父亲酒后对家人的粗暴或忽略,普克十八岁时还曾有过离家出走的经历。但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一直不喜欢回家的儿子回来探亲了,在前些日子里,和父亲的谈话不多,也从不愿陪着父亲喝酒,但却也从未以这样的态度和父亲对立过。因此,突然之间遭到普克不客气的冲撞,父亲既感到吃惊,也有些恼火。
“你、你、你以为你训谁哪?”父亲口齿都有些不灵便了。
普克想克制火气,却克制不了:“我不想训谁,但也不想看着你整天不是训这个,就是训那个!一个家让你弄得全是火药味,你非得让每个人都抛弃你,你才甘心是不是?!”
父亲看着普克,张口结舌,脸涨得通红,一副准备和儿子大吵一架的样子。普克也头脑发热,觉得火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想找个出口宣泄出来。
母亲忽然开口了,声音显得很疲倦:“求求你们,别吵了……小晴要离婚了。”
普克和父亲都是一愣,停了下来。继而两人几乎是同时问母亲:“什么?”
母亲无力地垂下头,慢慢地说:“你们别吵了,这个家再吵下去,真的没什么意思了。连小晴那样的家庭,现在都要散了。”
三个人安静下来。这时一直没被他们注意到的月月走上前,拉住母亲的胳膊,怯生生地问:“外婆,你刚才说什么啦?”
普克心里不由一跳,看着母亲。母亲显然也有些吃惊,她因为内心对女儿生活的重重忧虑,多少有些忽略了对外孙女的重视。看到在家里闹了一辈子的丈夫,又和难得回家一次的儿子吵了起来,多年来对悲苦的承受力似乎达到了极限。月月已经五岁了,平时早就表现出超出年龄的成熟。一家人因为孩子的这种特点,在她面前说话始终比较注意分寸。可今天,母亲却当着月月的面说女儿的家庭就要散了。
母亲有点儿费力地蹲下身,把月月搂在怀里,掩饰地说:“月月乖,外婆在跟外公和舅舅说事情,大人谈话,小朋友自己去玩,好吗?”
月月扇子似的睫毛忽闪着,疑惑地问外婆:“外婆,是不是月月快没爸爸妈妈啦?”
普克心里十分愧疚,他也在月月面前蹲下,温和地安慰月月:“月月怎么会没有爸爸妈妈呢?月月的妈妈腿摔伤了,在家里好好休息,等妈妈的伤好了,就接月月回家去住,好不好?”
父亲此时也有点儿不安,十分难得地表现出对家人的宽厚来。他走上前,勉强笑着牵起月月的手,拉着月月去看她的画,以此转移孩子的注意力。还好,毕竟是五岁的孩子,月月虽有一点儿不痛快,但还是跟着外公到里间去了。
普克小声问母亲:“妈,您刚才说的是真的?到底怎么回事儿?”
母亲长长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妈妈好乱说的吗?当然是真的。今天我回来得晚,因为在跟小晴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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