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是来看她订购的木锡的,我把做好的几个摆在她面前,她照例赞叹了一番,然后又大方地付清了余款。随后她当着程惜言的面告诉我,谷平已经找到王海南的下落了,也猜到了我父亲的行踪,现在他正在回镇的路上。
被她这么一说,我就更心焦了。对于王海南的下落我丝毫都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我那个罹患肝癌买了意外保险的父亲到底在哪里。
看得出来,她的话在程惜言的身上也起了反应。本来程惜言说,喝完汽水就得赶回去帮阿姨干活的,但现在,她索性在我家的柜台前坐了下来,汽水也越喝越慢。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们三个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小亮,你的木雕作品其实很有自己的风格,你是跟谁学的?”林小姐问我。
我一只耳朵在听她说话,另一只耳朵却时时刻刻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我从小就喜欢拿把刀刻点儿什么,我妈发现我有这兴趣后,就鼓励我学雕刻。她给我买了工具和木雕的参考书,就这样,我慢慢摸索着自己学会了。”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以前老是给人免费做木工,什么柜子啊,箱子啊,上面还总是雕了花,漂亮极了。我阿姨家就有一个他做的。”程惜言说。
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我从来没跟人说过,当年十四岁的我精心雕刻那箱子上的花纹其实是给她看的,我很希望事后她能夸我一句,但这却是她第一次提起。
“那是我爸妈参加你阿姨的寿宴送的礼物。”
“我知道,现在我用它放衣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林小姐朝我偷偷一笑。
我尴尬地低下了头,心里也不免有阵小小的悸动。
“那个箱子的木头很好,是真正的楠木,我爸利用国庆假日,专门从喜鹊山帮我运回来的。我还用剩下的木头做了几个小盒子。”
程惜言朝我嫣然一笑。
“你做的小盒子也很漂亮,我用它放我的化妆品。”她说。
我想谦虚几句,蓦然,一个念头就像只苍蝇般飞过我的面前。楠木!八年前!国庆假日!十月一日!我父亲在喜鹊山帮我砍木头!谷平说过,程惜言父母的车祸也是发生在八年前的十月一日!而且,也是在喜鹊山上!
“惜言!”我突然发问,“你父母出事的时候是那年十月一日的几点?”
她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大跳。
“小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求你了,你能告诉我吗?”
她经不住我的哀求,不太情愿地答道:
“大概是中午十一点左右。”
我父亲那天九点出门,一点左右才回到家的。撇除用在路上的时间,那天中午十一点左右,他应该就在喜鹊山上。那么,他会不会看到什么?比如一场车祸?比如从商务车里走下来的王海南……
我正兀自思索,忽听林小姐叫了一声。
“你回来啦。”
我立刻回头,只见谷平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薛宁招供了?”林小姐首先发问。在等待他回答的时候,也许是受好奇心驱使,她跟着他走进了盥洗室,在一边看着他洗手和洗脸。
“是啊。”谷平回眸朝她一笑。
“那我爸呢?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我也跟着来到了盥洗室。
不知是不是我过度敏感,我觉得谷平脸上的笑起了点儿变化。
“是的。”他答道。
“他在哪里?”
他把毛巾挂好后,才回答我的问题。
“在这儿。”
“这儿?!”我几乎叫出来。
“是的,他就在这儿。”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靠在盥洗室的门框上,用一种我看不懂的表情看着我,好几秒钟后才把目光移开。“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小亮,我知道你对发生的一切并不完全了解。”他走到我面前时,深深叹了口气。
我心里很不安,不明白他今天说的话为什么如此深奥。
谷平走出盥洗室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汽水,“要喝点儿什么吗?我这里有冰咖啡和冰的茉莉花茶。”他回头问林小姐。
“好吧,给我茉莉花茶。”林小姐道。
他给她找来了杯子,为她倒完茶,终于在柜台前坐定。
“让我从头说起吧。”他喝了口冰咖啡,朝我瞥了一眼,“别急,让我先说王海南的失踪案,很快就会轮到你爸的。”
“好吧,快说。”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简单地说,王海南的失踪案最初是一起精心策划的假失踪案。”
“假失踪案?”林小姐和程惜言面面相觑。
“这得从薛宁的培训学校说起。健英培训学校在开办之初曾经很红火,也赚过不少钱,但近几年每况愈下,尤其是近一年,学校的财务状况已经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据说从去年六月开始,薛宁已经取消了近五个培训课程,裁了十几名各科老师,但是情况仍然没有好转。于是今年三月,他们夫妇俩就开始商量怎么才能摆脱困境。最后,他们决定制造一件假失踪案。具体的方案是,首先,薛宁在今年的二月份和三月份分别在各大报纸上刊登关于培训学校的各种虚假广告,他们是想用这种方法来增加学校的知名度和可信度,因为毕竟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没多少人知道学校真正的经营状况。他们仍然租借着市中心的高级商务楼作为教室,大楼的外墙面还挂着彩色的大幅招生广告,从外观上看,这仍然是一所很体面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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