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_任翔【10卷完结】(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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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寝食难安起来。每次走过他们的后院,总是忍不住向里张望。过去我这么做也许是为了一睹她的芳容,可当时,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又在捣那些该死的莽草了。终于,过了几天,我又发现她在做同样的事,这一次,我趁她转身去忙别的事的时候,偷偷拿走了一个她刚刚下过毒的莽草米团。我把它吃了。

  那天晚上我发了高烧,还伴有恶心和呕吐,但是几个小时后,症状又都奇迹般地消失了。第二天,我去了趟县图书馆,在书里查到了莽草的毒性,其实,我妈过去就跟我说过,我也看到过无数被毒死的老鼠。但似乎是看到书里的叙述后,我才能真正相信她在干什么。

  可是,动机呢?

  王海南和他的妻子曾经来我庙里买过一个木锡,在跟他们闲聊的时候,我知道他们八年前来过我们镇,这让我想起了程惜言的父母。他们就是在八年前的一场车祸里身亡的。我相信她不会为别的理由做这种恶毒的事。我理解她对父母的感情,也同情她在瞬间变成孤儿的凄苦。所以,我决定帮她。

  我打开了门,那个男人走了进来。他丝毫没注意到我的眼盲,的确,我装得很像。他要求我给他纸和笔,并且说要借用厕所。我听他的声音,觉得他状况很不好。我问他要不要喝杯水,他说不要,话还没说完,就摔倒在地。

  莽草。

  终于起作用了。

  我妈说长寿的秘诀不是锻炼身体,而是自私,也就是说,当你只想着自己的时候,就会比别人活得久。我妈很智慧,但我觉得她并不懂人生的真谛。

  我觉得对我这样一个注定要在黑暗中过一辈子的人来说,能代替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进入地狱,是莫大的幸福。我不求任何回报,只求她能平安地度过一生,永远不要再做同样的事。

  我知道家里不能留下血迹,所以找来了一条旧床单,把他包了起来。他快醒过来的时候,我用一根绳子把他勒死了。我能听见喉骨断裂的声音,但并不害怕,我想,在第一次看见程惜言下毒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好做这件事了。所以,我并不后悔,而且我比我自己想象中的更冷静。

  我把他的尸体拖进了地下室,在那里,忠嫂死去的大狗阿黄还在等着我送它进天堂。

  我把王海南和狗的尸体一起丢进了一个大铁桶,随后,按照惯例,在里面加了木屑、废纸和三把香。

  王海南还带着两个大箱子,我匆忙打开摸了一下。我本来就不打算留下那里面的任何东西,哪怕是钱,所以当我摸到最上面的一层衣服后,我就关上了箱子。我还记得我闻到一股怪怪的香味,但我没在意。铁桶够大,箱子正好可以塞进去,一切准备就绪,我就浇上了汽油。

  “我得承认,上次我没认真检查你的地下室,因为那里面实在是太香了,我受不了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但是现在,我要重新检查你的地下室了,我相信我会有新的发现……”谷平还在说话。

  “随你的便。”我把钥匙交给了他。

  随后,我弯下了身子。

  我双手捂住膝盖,盯着青灰色的地板,眼前又浮现杀死王海南后第二天早上的情景——我把那些灰烬冲进了下水道。

  啊!有个声音在脑袋里尖叫。

  我真想扒开地板,用我的手、我的腿、我的灵魂去追赶我父亲被水冲走的骨灰。

  “不要对他太好,这样你一旦死了,他会很难过的。”我妈死的时候,好像曾经对我父亲说过这样的话。

  这是不是多年来他故意跟我保持距离的原因?

  “嗷……”我听到自己发出一声狼一般凄厉的嘶叫。那声吼叫撕破了我的内脏和喉咙,接着,我整个人像决堤的大坝一般倒了下来,泪水奔涌而出。

  我知道眼泪会加速失明的进程,但我想,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选自《木锡镇》,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09年

  后记

  当我在电脑里敲下“后记”两个字时,脑子里即刻闪现出唐代诗人罗隐的《蜂》里的诗句:采得百花成蜜后,

  为谁辛苦为谁甜?这蕴含哲理的诗句正是我此刻心情的写照。

  2010年6月我申请到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现当代侦探小说研究》。虽说我对中国侦探小说并不陌生,但要真正整理百年中国侦探小说作品谈何容易。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现有文献的匮乏,对侦探小说研究的文献本就稀少,而对中国侦探小说的研究则更显贫弱。因此,只能去寻觅原始文献。于是,开始了两载的艰辛历程。

  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的馆藏报刊几乎被我们翻了个底,尘封在地库里的民国报刊散发出浓烈的“芳香”,就在那独特的“芳香”里细数被时光染黄的文字……国家图书馆、首都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上海图书馆等都留下了我们伏案的身影。1896—2011年间的近千份报刊杂志逐一打手上过,被岁月淹没了的作家作品逐个在眼前闪现,刘半农、张天翼、袁寒云……这些流光的名字都是中国侦探小说的倡导者与实践者。冬去春来,近千部侦探作品渐渐聚集在相机里、电脑里,录入、断句、繁化简的文字处理,使这些被时光磨损了的文字重新散发出诱人的芳香。其中的“辛苦”与“甜蜜”岂是三言两语可道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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