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也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恐惧,他咬着自己的嘴唇,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我,嗫嚅着说:“没……没有的事!”这样的谈话是不能再继续下去的,我马上找别的话题和他扯了一阵。他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我,好像只想让我赶快走开。
我离开杨帆,沿着爱莲池的堤岸,向宿舍走去。微风荡起,柳丝轻轻地拂着我的面颊,我沉思着:他为什么那么惊恐?
二 烧焦的钞票
这是中午休息的时间,我和肖亚男去学院小卖部买肥皂。老远就看见小卖部柜台前围着一大堆人。我们走近一看,原来是守尸体房的驼背张正和一个年轻的营业员在争吵。驼背张手里拿着一张十元的钞票。驼背张是一个驼背疤脸的孤老头,他的工作是负责看守解剖室的尸体。上解剖课时,他也常为尸解老师当当帮手。久而久之,他对尸体标本的制作也内行了。难怪有些同学开玩笑说,过几年,驼背张可以升助教了。他好喝酒是全校有名的,因此虽是孤寡一人,也常缺钱用。说来好笑,一次他缺钱买酒,找到学院有关领导,非常认真地提出来,要把自己死后的尸体预售给解剖室,并且要马上领款。
这时,只见驼背张用手擂着柜台,扯开嘶哑的喉咙嚷道:“我有钱,你为什么不卖酒?”那个营业员双手叉着腰,冲着驼背张说:“不卖就不卖,钞票那个角烧焦了,我收下,谁有工夫去银行换?!”
“就熏黑一点点角就不能用了?你明明是欺侮我孤老头嘛,要是来个漂亮的后生,恐怕你早卖了!”驼背张一语双关,“卖”字特别加重了语气。
“你一把年纪了,是吃草长大的?你要再乱嚼不揍你几鞋掌子才怪。”
正在这时,解剖教研室李老师来了,他在小卖部买了盒烟,大概是向另一个营业员打听着争吵的事,然后拿起那张十元的钞票看了看,笑着对驼背张说:“你老人家火气也太大了。辛苦一点儿到银行去换一下不就得了吗?你大概酒瘾来了,来,先在我这里拿两块钱用用,怎么样?”说着,他掏出两块钱递给了驼背张。
大概李老师是驼背张的直接领导吧,火气冲天的驼背张态度和缓了一点,他接过李老师的钱,向柜台上一拍:“给我打一斤白酒!”
驼背张拿着一瓶酒,口里唠叨着走了一段,又反过头来对李老师说:“李老师,这个月发薪再还你钱啊。”李老师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快回去喝你的酒吧,哈……”
回到寝室,肖亚男问我:“人家吵架,李老师凑钱干什么?”
“平息这场争吵嘛!”我对这个快嘴利舌的肖亚男说。
整个中午,那张烧焦了的钞票,都在我眼前飘动着。林雅失踪后,学院保卫科的张科长检查了林雅放在寝室里的东西,当时,我也在场。在她的衣箱底,发现了二十张崭新的十元钞票,奇怪的是,每一张的右上角都烧焦了一点点,而且票面的号码数都依次连接着。当时,我对张科长说:“这钞票……”我刚开口,张科长打断我的话:“不要乱说!”
张科长实际很年轻,出身也不赖,真是年少得志,前途无量。据说,他还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一位美貌的工农兵学员妻子,由于他的铁腕,被取消了“社来社去”的名额,留校当了助教。
也许,这是人家生活上的小节,但是,对他的工作,我也实在不敢恭维,学校发生的几起重大案件他从未侦破过。不过,有时瞎猫也会碰上死老鼠,偶然抓到一个小偷,自然就成了他练习拳术的良机了。
尽管如此,责任心还是催促着我应该去找他反映今天的情况。
在办公室,我没有找到张科长。左右打听,才在宿舍的后院找到他。他正在用几根闪闪发亮的紫铜管(也许,是哪位有求于他的工人送的)在做电视天线,他干得满头大汗,对我的到来并不留意。
“张科长,我找你有点儿事。”
他诧异地抬起了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
“对不起,现在中午休息,我想干点儿私活,有事请下午来。”
三 解剖室的女尸
解剖台上摆着一具陈旧的尸体标本,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同学站在解剖台的两旁,听李老师在讲解实习要领。
刺激性很强的福尔马林气体呛得我眼睛都睁不开,胆怯的贺晓琴用手掩着鼻孔,离解剖台远远地站着。好像一旦哪具尸体标本复活了,她就好转身往门口跑。我记得第一次上解剖实习课时,老师把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一揭开,大家都怔住了:那死尸的颜色红里带黑,去了皮的经过制作了的面孔,比电影《画皮》里的鬼还恐怖。也是这位贺晓琴,吓得掩着脸飞快地冲出了解剖室。
不过,久而久之,大部分同学都习惯于和尸体打交道了,连有的女同学,也敢用手把尸体的五脏六腑摆弄一番。有时,大家甚至为争当尸解的主刀而发生争吵。唯独这个贺晓琴,至今还不敢用手碰尸体。
李老师到其他组指导实习去了。这一次,肖亚男争到了主刀权。今天的实习内容是“循环系统的动脉血管”。但是,这具尸体使用的次数太多,许多重要的动脉标记不清,已经无法辨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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