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呆了一呆,中年的续道:
“但你既怀疑这短衣汉子,又怀疑这间屋子中的事,为什么呆站在此地,而不注意这里有无后门?”
一语提醒了青年,满面涨得通红。中年的含笑看他一眼,似乎讥笑他说:
“你真是个电杆木!”
又道:
“话说的太多了,我们既在怀疑人家,不可使人家怀疑我们。来吧!我以为眼前的问题,比我们原本想来查访的事,更为要紧一些咧!不过,恐怕已经太迟了。来吧!来吧!”
中年的旋说旋行,脚下并不停步。他们转身从右手横力的支弄里,抄入后面一条弄堂,青年却低头随在中年的身后。一时他们已找到四十七号的后门,一眼望见那扇矮闼门上,已绾了一具铜锁,中年沉着脸色,自语道:
“唉!一定迟了!”
二人正在伸头探脑向这四十七号的后门张望,凑巧后来一个五六十岁的年老佣妇,一手提了一铜壶水,蜗牛似的,在那边走来。这年老佣妇见二人站定在那里,忽然咕哝起来道:
“阿弥陀佛,外国医生倒来了!可怜可怜,我看那个少爷是靠不住了!两个人两面拥住了他,走路也不会走咧!阿弥陀佛,可怜!”
二人回头,听这年老佣妇咕咕哝哝了那几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特地向他们说的。青年目光一闪,正想上前和伊搭话,中年的急忙向他使个眼色,一面很和蔼地问这年老佣妇道:
“老婆婆,你说什么?这四十七号里,不是已没有人了吗?我们是外国医生。”
年老佣妇停步说道:
“哦,先生们是哪医院派来的吗?你们来得迟了。我看见的,他们陪了那个少爷,先后慌慌忙忙,都出去了,就是到你们医院里去了。”
这年老佣妇说毕,走到对方一个石库门前,去推那门,嘴里还连念“阿弥陀佛”,说:
“老年人的眼睛,是瞒不住的,那小少爷,三日前用汽车接回来,病已很重,现在只怕阿弥陀佛,真的靠不住了。”
青年和中年人听着,二人默然忽视了一眼,中年的望那对方石库门已紧闭,立刻举足在四十七号闼门上,重重踢了几下,大声喊道:
“喂,收电灯费,有人吗?”
三五声不见答应,两边骨碌一望,见弄内无人觉察,立即伸手抓着那闼门上的锁,轻轻一捩,这锁大概是冥器店的出产品,一捩已捩在手内。但那闼门里面的一扇门,也用耶尔弹簧锁锁着,中年的却又急急取出一大串钥匙,在锁孔内探进取出,眨眼间已忙着配了好几个。这二人对于这一种事情,似是个中老手,一人工作,一人用身子遮住在前面,顺便望风,而那中年人的手段却迅捷得一似摇急了的电影,转瞬二人已掩入屋内。
二人顺手阖上了门,穿过灶屋,到了楼梯之前。中年的如前高喊道:
“收电灯费,有人没有?”
他们好似进了坟场,仍寂寂地绝无回响。中年的大踏步闯入客堂,四下一望,走到厢房门前,如前捩去那具铜锁,推门进去,见除了两张床铺,除外绝无所有。
他们回身蹬蹬蹬上了楼,跨入客堂楼中看时,触目都是零乱的景象,随处显露这屋中人,已是弃家而走的样子。约略察视了一下,见并无可注意之物,他们便又匆匆走入隔壁的厢房楼。只见这间屋子中,也只一张板铺,一张粗劣的木桌,和几只粗劣的木凳,那木桌却斜角放着,上面还摊着副散乱而未及收的麻雀牌。再踏进板壁前面一间,这里有一只小小的床,却挂着一顶洁白的帐子,比别的床大不相同。床上有两条被褥,里床上的更为精洁,两端放有两个枕头,一端的枕边还露出些陈皮梅、樱花糖以及半枚吃残的鸭肫干,地上也遗下许多食物的包皮。中年的随意看了看,默自点头,当他跨出板壁,重复走入后间时,举起他那皮鞋脚来,在楼板上跺了几下,摇头自语道:
“可惜可惜,迟了一点咧!”
又向青年道:
“当时我因怕你等得焦灼,此时却后悔不该放过那短衣汉!”
青年见说,侧着头,露出怀疑之状道:
“你以为,这是……”
中年的立刻接言道:
“自然,这还要用疑似的口吻吗?迟了一步,便宜了这些绑票先生咧!”
青年道:
“看这样子,他们走还未久。但他们为什么要急匆匆地举室他迁?”
中年的道:
“依情势看,似乎是被你我二人吓跑的。”
青年更疑惑道:
“你我二人,把他们吓跑的吗?这是为什么?难道我们身上有什么地方,挂着可怕的牌子吗?”
中年的沉吟着道:
“这就是我所不解的,但是眼前的事实,告诉我们如此,已是无可更易。”
说时,取出一支烟来,燃火吸着,在满室往来踱步。青年听了这话,满面引起一种趣味浓厚的样子,更带着几分懊悔,用力搓着两手,也跺足道:
“这样说,真是可惜了!方才我见了短衣汉的那种惊慌,原已疑惑其中必有缘故。依情势看来,必是那短衣汉,不知把我们错认作了什么人,急急进内报告了余人,因而吓得都从后门跑了。只看短衣汉的烟和瓶始终没有放去,可以想象他们的慌张之状。可惜,可惜!好多头野鸟,已飞进我们衣袋,却又飞出去咧!这一飞,一定飞入了丛林密箐,再想找他们,却是海中捞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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