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复仇记》,这是一张什么影片呢?大部分的读者们,或许是看过的。但,因这片子的情节,于后面故事的展开,有着一种奇异的关联。所以,这里仍有介绍一下的必要。
这张片子,是被称为“恐怖之王”的卡洛夫所主演。内容叙述一个失业的人,被五个坏蛋无端构陷成了一个杀人罪。由于坏蛋们的设计精密,使这可怜的被冤诬者,绝对无法自辩。于是,在无抗辩的情形之下,糊糊涂涂,被宣判了死刑。
有一个年老的医生,知道这失业者的冤枉,特地挺身而出,仗义加以营救。但是,那些坏蛋们,又多方从中阻挠,使他受到时间上的耽误。最后,那老医生赶到刑场上时,那个可怜的人,已是直僵僵地,做了电椅上的屈死鬼。
老医生愤怒之下,把电椅上的尸体,载回了自己的试验室。他竭尽所能,用电力医治这新被处死的人。仗着科学万能,居然把这屈死者的灵魂,从死神手内强劫了回来。
这可怜的人重履人世以后,他似乎已换了一重人格。奇怪的是:他在未上电椅之前,他对谁是陷害他的人,完全茫无所知。可是,在复活后,他凭着一种神秘的感觉,竟能把五个仇人清楚地指认出来。最后,他终于把那些坏蛋们,逐一生生扼死,而他自己也同归于尽,再度投入了死神的怀抱之中。
以上便是《再世复仇记》一片的大意。这是当时颇为流行的一种恐怖片。
这片子与其说是恐怖剧,毋宁说它是一个悲剧。其中有两个场面,摄制得最动人。其一,当那失业者从监房里被押出来而将踏上电椅时,他仰头向着天,凄惨地呼吁:“呵!上帝!只有你——相信我!”虽只这样短短一二句的道白,他的语声,蕴藉那样的悲愤与失望;他的面色,表现着那样的凄惶与无辜;配上了如泣如诉的提琴音响,与半明半晦的牢狱背景,使观众们的每一支神经上,不期而然都受到一种针尖挑刺似的感觉。另一个镜头,那个已死的人复活以后,他在一所音乐会中,遇到了诬害他的那些坏蛋。其时,他悄然举起他的阴冷的视线,沉着地,轮流凝注着他的每一个仇人,在这短短的特写镜头中,他简直把人世间所具有的最凶锐最怨毒的神情,尽数攒聚到了两颗眼球上面,而尽量向对方放射了出来!于是,不但银幕上的坏蛋们,面上表现了极度的紧张;在黑暗中的观众们的情绪,也随之而发生了相同的紧张。
总之,这片子的确已给予了多数观者以刺激的满足。但是,笔者可以这样说:其中受到刺激最深的,无疑地,应数到我们这位幕下的主角王俊熙了!
三 隐藏着两颗比卡洛夫更凶锐怨毒的怒眼,在向他闪射!
剧终了,银幕上的各个高潮,次第归于消灭。许多紧张的神经,也逐渐恢复松弛。独有王俊熙的脑中,高潮正自涌起。他随着大股的人潮,从戏院门口冲泻出来。他的两腿感到疲软而摇晃,宛如醉酒一样。踏上了白昼光明的街面,两眼还有点昏黑。若不是汽车夫招呼着他,他几乎无法找到自己的汽车。
呵!这影片给予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坐定到车厢中,那主角卡洛夫的两个凶锐怨毒的眼珠,还在他的眼前闪动,无论睁眼与闭眼,都是那样清楚。这印象,可以说,直到他临死为止,或许已经永久无法消灭。呵!难道卡洛夫的演剧艺术,真有如是动人的力量?不!并不完全由于卡洛夫的技术的高明,切实些说,在王俊熙的脑府中,还隐藏着两颗比卡洛夫更凶锐更怨毒而更可怕的怒眼,在向他闪射!
在汽车飞驰的归途中,王俊熙的脑内,展开了十二年前亲身所经绝顶惨酷绝顶恐怖的回忆的一幕:
十二年前的王俊熙,并不是眼前地位崇高身拥巨资的王俊熙。那时候,他还是个穷小子。他的原名,叫作王阿灵。他所存身的地点,是在浙江省中一个隐僻的小镇上。那个小镇,距离匪类出没的嵊县,约近二十里路。地面虽很窄隘,可是从嵊县到绍兴,那是一个必经的路途,因而这小小的市镇上,居然开有一家唯一的小客寓。那家设备极简陋的客寓,取着一个富丽的店名,叫作春华客店。那时的王阿灵,在这小客寓中,充当一名杂役,名为杂役,实际除了店主以外,他是一身兼任着经理、账席、招待、厨司以及其他各项要职。所以,他在那家小客寓内,可以称为一位要人。全镇的居民,提起王阿灵,那是如雷贯耳的。
王阿灵在这小小的市镇上,素以机警伶俐出名,就因他的机警伶俐,却一手描画成了后面的一幅血画。
故事的展开,是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里。那时候,恰巧也是阴历九月中旬的天气,乡间内地不比都市,晚餐以后,全镇都已被笼罩在凄寂的氛围中。这小客寓屋檐下的一盏灯,摇曳于雨丝织成的夜幕上,远望去,那一小片惨黄的光晕,现出朦胧欲睡的样子,将次归于熄灭。店内,店主与王阿灵,收拾了一下,正待要收市,在这时候,忽然门外急匆匆地来了一个投宿的人。
那人挟着一柄油纸伞,拎着一个小包裹。模样像是一个乡间的苦役。看他头上,戴着一顶破而且厚的旧毡帽,帽子的边,几乎压住了眉心。——论季节,却并不是需要戴这种帽子的时候——再看他身上,穿着一件污垢不堪的黑布破短袄,肩际已开了花。下半身,系着一条蓝布作裙。脚上穿的草鞋,沾有许多泥泞。显见他到这里来,必已经过了一段相当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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