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是谁把它们收罗而囤积起来的呢?
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那个黑暗中的剽窃者,无论如何,不出乎许多来宾中之一个。
然而,哪一位来宾,会干这件事呢?
你看:男女两方的与宴者,都是那样的衣冠楚楚,气宇不凡。谁都知道,他们都是社会上的有金钱,有势力,有地位,有声望的人物,你能怀疑这些人物,会做这种窃盗的事吗?是啊!即使他们要做或会做,凭着他们优秀的能力,也将出之于较冠冕的方式;而断不致出之于着迹的偷盗,那是无疑的。
经过以上一番合理的判断以后,于是,这宴会中的全部的来宾,他们都把一种特异的眼光,输送到了这大餐厅的某一隅里。
在那树立老朱红圆柱与描绘着篮地金龙的富丽矞皇的礼台的一旁,一张雕刻着孔雀形的高背大圈椅内,安闲地,坐着一个人。翘着腿,在安闲地吸着一种气味强烈的纸烟。
此人身上的服装,和他眼前所处的环境,有着一种太不调和的色彩。
呵!你看,他身上穿着的那套细方格的西装,已是那样陈旧;尤其那双皮鞋,会使擦皮鞋的职业者,对它发出长叹。他的项下,系着一枚蓬松的黑色大领结;这虽然可以表示出他的身份,然而就那领结的本身而论,那也分明告诉人家:这正是售货地上拣取来的东西。
总之,从这人外表而论,无论哪一点上,都表示他并没有一“西西”的资格,可以参加这一个盛大华贵的宴会。而且,不久之间,全部在场的人物,立刻都已发觉,即刻那件黑暗中的魔术,毫无疑义,正是此人所表演。可是,说出来是非常奇怪的,他们明明知道此人是一个偷饰物的盗窃者,然而,自男女两家的家长和订婚的新郎新娘起,以迄双方的许多男女来宾为止,——甚至连那被窃盗的女宾们也一起在内——他们非但不敢把他们的怀疑,宣之于口舌,甚至,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敢对他失却一丝一毫的尊敬的态度!
呵!以上的情形,未免太可怪了!
喂!读者们,你们试猜,这一位神奇的来宾,他是谁呢?
原载《万象》,1942年8月至10月第二卷第二期至第四期
乌鸦之画
上
走下了若干级宽阔的石梯,迎面,有两带矾石面的柜台,四周环绕过来,围成两个小小的长方形的部分。这是××公司地下室中的饮食部。
在柜台里面,备有一些简单的茶点,与几种冷热的饮料,供给顾客们的需求。这里的侍应者,都是年青的女性,她们有着鲜红刺眼的樱唇,有着上过电刑的秀发,也有着纤细的腰肢与纤细的眉毛。她们的每一支线条,都充分显示都市女性的特有情调。
由于某种条件的限制,她们的年龄,都在十七八岁之间。内中有几个,似乎还没有到达成熟的年岁;而她们却借着人工的辅助,努力装点出了成熟的姿态——这像树头的鲜果,原还没有透露天然的红艳,而它们亟于使用一种人造的颜料,涂抹上了鲜明可见的色彩。
在柜子外边,四周安放着若干独角的圆凳,这是给顾客们的座位。在这里,你可以随意饱餐美食,并随意饱餐“秀色”。——这是一个中等阶级的小小享受的所在。
这时候,大约还没有到上市的时候。右手的柜前,只有寥寥三五个顾客点缀着“市面”,而左侧的一排圆凳,却还空虚虚的,并没有一个人。
生意既很寥落,那些姑娘们,不免感到无聊。她们原是很活跃的一群,于是,在无事之中,不免找些事来做做;无话之中,不免寻些话来说说;甚至,在无风无浪的平静的海面,她们曾扇动出些意外的风波来,大家骚扰一下。
“喂!你看,那个人的面庞熟得很。”一个穿淡红绒线背心的姑娘,操着广东式的国语这样说。她把她的热情的眼色,从自己这边的柜台里穿过去,投到了对方的柜台边。
“哪一个?”问话的姑娘,穿着一件裁剪得很配身的水绿色的旗袍。她伸起涂着指甲油的纤指,撂了撂她新做过的鬓发。
“左边第四个——穿西装的一个。”第一个姑娘轻声地回答。
“你认识他吗?”第二个姑娘闪动着她的长睫毛。
“不是认识,我说他的面貌,很像一个外国明星。”
“她的侧坐着的姿势——手插在裤袋里——有点像‘劳勃脱杨’,是不是?”
“不,我是说他的面貌。”第一个姑娘立刻加以纠正。她把一个食指,搔搔她的太阳穴,思索地说:“哎!这人像谁呀?哦,想到了。他像乔治赖甫德,哎,不对。我说错了,他像贝锡赖斯朋。”
这一位穿淡红背心的姑娘,似乎天生成一枚百灵鸟那样的舌子。她不等那个穿水绿旗袍的同伴开口,立刻,她又自动地附加着说:“《金殿喋血记》,你看过没有?赖斯朋主演的一张历史片,丽都戏院新映过,我和小顾一同去看的;我们看的是楼厅。”
“哦,不错,说穿了真有点像贝锡赖斯朋;尤其是他侧面的面影。”水绿旗袍的姑娘,轻轻拍着手,她把谈话拉回到正题。再向对方斜睨了一下,她又着意地反问:“你猜,这人的年龄,有几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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